毛靈藥口中的這座藥山,是一座背向陽光的陰坡,光線被陡峭的前山阻擋,到了這裏,突然暗了下來,猶如薄暮,猶如夜色。
二人下了舟楫,沿著赭色的岩石步行了數十步,就看見了他們此行來的目的——“乾靈草”。它們成片生長,生長的很整齊,都是約莫二三寸的高度,葉片狹長,晶瑩剔透,每一棵“乾靈草”都散發著柔柔的銀白色光輝,漫山遍野,遠望去,宛如螢火之森,程百草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美麗的景象。
“這便是你說的乾靈草麼?”
毛靈藥點點頭,回答道:“是啊,據《大荒本草錄》所載,乾靈草喜陰,汲取月華生長,每八十年長一寸,至一寸時成熟,自生銀光,馨香宜人,可入藥。性溫,味甘,入心經、肝經、脾經,是益氣補脈的療傷聖藥。可惜此草,早已在人間絕跡數百年了。”
“難得還能在這裏保存下來一大片,一定是這裏人跡罕至的原因吧!”程百草道。
“是啊,難得。”
毛靈藥點點頭。
程百草又指了指滿山坡的“乾靈草”,對著毛靈藥揶揄道:“我有一事不解,毛大財迷怎麼沒將這裏的‘乾靈草’挖幹淨?把這玩意賣給西域番子,可比你倒騰的那什麼洗顏神泥值錢多了。”
毛靈藥道:“哎~非也非也!師弟你這可就把我看錯了!師兄我雖是個散修,可也算半個道士,道門講究的是“承負”思想,今人之福禍,皆是前人之善惡所定,同樣的道理,我們在這裏留下這些乾靈草,後世才會有人能見到,我們若是將這裏的乾靈草都挖幹淨了,它說不定可就真的滅絕了。對不對?說句實話,自從師兄我發現這裏到現在,我壓根沒有取過這裏哪怕一根乾靈草!若不是莫大山人傷的比我想象中要嚴重……哎……”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人斷根,後世遭殃。是啊,師兄說的極是。可莫三師兄……你不是說莫三師兄隻要不喝酒身體就無恙嗎?”
“你有所不知,那朱邪執宜的木毒雖然不算是特別致命的烈毒,卻十分頑固,難以清除,加上莫師兄毒入髒腑,元氣大傷。非得用這乾靈草穩住元氣,加上三五年靜心調養方可保住小命,這期間,萬萬不能酗酒以及與人爭鬥了。”
毛靈藥又歎了一口氣,彎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摘下一株二寸高的乾靈草:“好啦,取一株就夠用啦!”
“希望下一個有機緣找到這裏的人,也能明白,天材地寶,不可盡取的道理。”程百草望著山坡上被微風輕輕吹動地一片瑩白,緩緩道。
風吹過,二人忽然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四周寂寂,隻有流風吹過礫石的沙沙聲,以及乾靈草宜人的馨香。多年以前,秦嶺藥王山的雪峰之上,也時常這般充斥著各種沁人心脾的藥香。在那雲水天際,師父常常親自彎下腰,指著每一株藥材,向眾位師兄弟講解藥性。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說,有時候同一種藥材會反複地說上好幾遍,說是要讓每個人都牢記在心,萬萬不能出錯。醫生若是記錯了藥性,那受罪的可就是病人了。這世間上千種草藥的藥性,都是前輩們耗費無數心血研究出來的,甚至還有神農氏這樣的太古大神為了研究藥性遍嚐百草,不幸毒發隕落的。後世子弟若是連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都掌握不好,也就太愧對醫道這兩個字了。所以每一位師兄弟都很認真的學,學完之後,還會獨自去逐一辨認,有疑問的,立馬去問師父,或是同門之間相互請教。那些日子,充實而快樂。可如今,關於師門,隻剩下了血債與仇恨,卷裹著那些一去不複返的時光。
時間仿佛過去很久,程百草還沉浸在往事的追憶當中。毛靈藥卻早已回過神來,他隱約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響!絕不是風吹過砂石的聲音!
毛靈藥不露聲色地凝神細聽,僅僅過了一會兒,他的耳尖驀然一動,果然又聽到了一陣窸窣的響聲,就在他們身側不遠處的灌木叢中!那響聲,就像是某種動物正在啃食枝葉的聲音。
程百草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氣中的異樣,思緒拉回現實,見毛靈藥神色一動,很快他也注意到了灌木叢中的聲音,在這雲夢大澤的禁製深處,突然傳來這麼奇怪的聲音,程百草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將北鬥七星劍陣無聲無息的祭出來,護衛在二人身側,轉動不息。
程、毛二人循聲走近那堆茂密的灌木叢,聽見聲響,原本在啃食枝葉的那個奇怪的聲音也戒備似的停了下來。毛靈藥示意程百草跟在身後,他輕輕地放慢了腳步,對於這個未知的生物,盡量不顯示出任何敵意。
毛靈藥伸手拿了一柄七星劍,隨便拿的,也沒區分是那一柄,是天璣還是搖光都無所謂,他隻是小心翼翼地將劍身倒轉過來,以指力捏住劍尖,用另一頭的劍柄挑開一些灌木,同時,右腳輕輕往前一挪,欲往裏頭看一眼。
沒想到突然腳下一空,緊接著聽到“呼啦”一聲草皮滑落的聲音,毛靈藥登時天旋地轉地栽了下去。同時,他還聽到了一聲“咿呀!”的慘叫聲,似乎是先前啃樹枝的那個聲音被他帶著一起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