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正當升平的時候,秦淮河畔垂楊吐牙,桃花怒放。
春風不停的吹著,傍晚時刻,一個少年儒生緩緩渡到秦淮,背著雙手,望著河上夕影,卻是麵如死灰,盡是失意絕望之色。
天色漸漸暗了,河上畫舫初燈,那少年望望河中,又回頭望望背後的城中,燈火如熾,他心中不住地道:“家是不能回的了,不要說我出門的時候講得那麼絕,便是名落孫山,也再無顏回去見爹爹了,董家子弟,豈能落人之後,唉,我為什麼不聽娘的話?”
他心亂如麻,不知今後如何,忽然背後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小蘭啊,快打水來,白姑娘要洗頭。”
“好,我先洗洗臉盆。”
話一說完,那少年隻覺背後風聲一起,全身全頭一涼,水淋淋地被澆得濕透了,他心中正沒好氣,一轉身隻見身畔不遠,一艘華麗大彩船上站著二個女子,年紀小的隻有七八歲,一臉驚惶之色。那年紀長的女子開口埋怨道:“小蘭,你冒冒失失一天不知要出多少錯,這……這位公子……”她眼睛溜了那少年儒生一眼,卻不知如何補救,話也說不下去了。
少年瞧著那張清麗麵孔,怯生生的模樣,一時之間,隻覺眼前一花,連被淋濕的事也給忘記了。
年長的秀麗女子羞澀地道:“公子全身淋濕,夜風清涼請上船更衣可好?”
她心中真的關切這少年,怕他著涼,其實她船上哪有什麼男人衣衫?少年迷迷糊糊地上了船,關在一個艙房中烘著衣服,那水氣騰騰蒸發,漸漸地艙中一片迷蒙,迷蒙中那少年似乎找到了多年夢寐的心願,那功名富貴,錦衣返家的素誌,像水氣一般慢慢地淡了,衣服也幹了!
“公子,請用薑湯卻寒。”
少年默默地接過,又默默地一口喝將下去,那麗人又盛了一碗,少年心不在焉的又喝了,薑湯辛辣,但他卻漫然未覺。
那麗人抿嘴暗笑,就這樣,兩人相識了,相戀了,少年在麗人的鼓勵之下,著實讀了不少書,但名利之心卻淡了。
那少年告訴麗人自己的身世,他姓董叫一明,父親是聞名天下的大俠,天劍董天心,他自己卻從小厭武,十年寒窗,渴望一舉成名,他父母對他均極不滿,這次離家應考,誓言不得功名不返家門,他父母也不鼓勵,也不阻止,淡然視之。
麗人姓聶名芷,是秦淮河上手屈指的歌妓,人才並茂,兩人情意綿綿,私訂終身。
又是一年的春天,董一明應試歸來,他滿心歡喜,自忖考得得意,便對聶芷道:“芷妹,我這便回家去,你好生在此等我,此去少則一月,多則三月,一定迎你過門。”
聶芷嫣然一笑,柔聲道:“一明你何必心焦,等金榜傳捷,那時回家豈不聲勢壯大?”
她輕輕鬆鬆地說著,心中卻惶然發愁,一明父母嚴厲,能容自己的希望實在不大,但目下愛他已深,如不能相廝相守,這一生也不用活下去了。能夠拖一時便是一時。
董一明道:“芷妹,我心中急得很,你是我董門長子長媳,婚禮一定要辦得光光彩彩。”
聶芷聽了高興,不忍拂他之興,心中也有幾分興奮,她出身平庸,雖是堅貞自守,但能獲如此佳公子矢愛,真是莫大幸福和緣分了。
董一明又道:“我從小不肯練武,爹爹便不喜歡我,我從來不和爹爹反抗,隻偷偷做我愛做的事,去年我離家應試,是鼓了天大勇氣,其實心中虛得很,要不是叔叔的一句話,臨行時我幾乎又不想走了。”
聶芷問道:“你叔叔喜歡你麼?”
董一明道:“叔叔這人深得很,便連嬸嬸也不能全部了解他,他說:‘明兒,你已決定的事便去做吧,董家出個狀元也不錯啦!’
叔叔雖是平淡的一句話,但我卻覺得得到了無比信心。”
聶芷點頭道:“一明,你這些日子孤燈讀書,也真夠辛苦了,我陪你好好玩幾天!”
董一明搖頭道:“我一刻也等不得,明天一早便走!”
聶芷黯然道:“一明,我心中有個不應該的預料,總覺此去我倆便難見麵,一明,我……我此心此身非郎莫屬……你……你……”
董一明柔聲安慰,是晚兩人和好,第二天聶芷送董一明歸去,走了一程又是一程,眼看路到盡頭,前麵便是大江,這才揮淚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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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女子說到這裏,停住了口;聶鐵軍隻聽得如癡如迷,心中不住狂跳道:“董一明,董一明,那抱石投秦淮的少林僧人不就是董一明嗎?他……他……難道便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