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灰色的暗雲低低的壓在天際,遠山的峰頭在暗沉的天色中若隱若現,隻依稀能分辨青黑色的山體輪廓。
寒風冽如刀刃,肆無忌憚的橫掃混沌大地,像一隻發瘋了的怪獸,怒吼著,撕咬著。
鵝毛般的銀白雪團和著刺骨的寒風綣綣落下,不消片刻,滿目殘骸般的大地上已然覆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入眼所及,皆是銀雪為妝,冰雕玉砌。
萬裏雪封,寒風淒戾。
閬中草原,西鄰南燕國,北接東興國,因兩國地界,一分為二。西南屬南燕,東北北屬東興。與東興接壤的北部,幾乎一半麵積以上為森林所覆,森林的東南側,則是一壁石崖,陡峭險峻,萬裏垂墜。
閬中草原因隔鋸南燕、東興兩國,居於其中,且草原地勢居高,凶猛野獸霸占不散,鮮有人在此地安家落戶,有膽大不信邪的人,也早就被豺狼虎豹果腹了,“閬而中其立”,故名之“閬中”。
此時的閬中草原,也儼然已被大雪掩覆,目及所處,銀雪漫漫,朔風陣陣。
鄰接東興的大片森林內,高木聳霄,寂靜的隻聽得見鵝雪下落的簌簌聲。“呼呼”的寒風穿過密林,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在這片冷寂的雪林中,愈顯得淒厲冷冽。
偶有幾隻梅花鹿經過,也隻是豎直著耳朵,戒備的尋視四周,稍有聲響,便會驚恐的撒開四蹄,急奔而去,隻留下一串串淩亂的足跡,卻又在頃刻間,被銀白的雪團輕輕覆蓋,一切又歸於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驀地,一顆盤根錯節的蒼天古樹下,依樹而落的蓬鬆雪層中,傳來一陣陣低暗的嗚咽聲,隨之一隻凍得烏青的纖細手臂,“噗”的一聲從雪層中鑽出,隻見那隻布滿黃色繭結的小手,虛空抓了一把,又迅速的縮回雪層中。
約摸片刻,雪層的另一個地方,又鑽出一隻小手,同樣的動作重複四五次後,厚厚的雪層上,赫然出現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像一團滴落於白綢上的青墨,鮮明,醒目。
隻見一顆青絲蓬亂的小腦袋從洞口處探出,戒備的尋視著四周,一雙清明的紫色眼眸銳利而靈動,見沒有什麼危險,便笨拙的用手扒開洞口兩側的積雪,雙手著地,雙腿隨後,竟四肢行走於地,一步步的踏出洞口!
許是洞外的溫色太低,這個五歲左右、不著寸縷的小女孩,在踏出雪洞的時候,竟結結實實的打了幾個寒戰,略黑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全是隆的極高的雞皮疙瘩。
泛黃的長發淩亂不整,上麵還夾雜著許多細碎的雜草和黑色的泥土,及地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瘦削的小臉上滿是髒物,隻依稀能辨清他的五官。
小女孩抖了抖身上的落雪,遂又將頭伸進雪洞內,“嗚嗚”了幾句,探身將洞內的樹枝費力拉出擋在洞口,朝趴在樹枝上嗚嗚叫喚的幾隻黑白色小狼齜了齜牙,便轉身向雪地走去。
這具短小的身材顯然無法自如的在雪地中行走,近尺的雪層幾乎將他瘦小孱弱的身子淹沒,雙手雙腳一深一淺的在銀白的雪層上落下點點痕跡,艱難地行走著,赤-裸的身子凍得烏紫。
低壓的天幕依舊暗沉,成團的鵝雪綿綿不斷的從陰晦的雲層中落下,片刻光景,便將小孩劃破的雪色大衣縫補如初。
遍地的銀雪發出刺眼的亮光,小女孩眯了眯酸澀的雙眸,抬頭警惕的巡視了四周,冷冽刺骨的寒風從她的身上刮過,揚起她及地遮麵
的長發,露出那張顴骨突出的小臉,以及,閃動著如錐子般銳利的紫眸。
小女孩打了個寒戰,甩了甩落在身上的雪水,隨後抬起早已凍得烏青的雙手雙腳,蹣跚的朝著密林東南方向走去。
大雪,依舊。
閬中草原山麓的一條小道上,傳來陣陣馬蹄聲,在這片寂靜的雪色中,驚落了青鬆枝頭上的絨絨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