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個和以前一樣平常的春日,春寒料峭,東方的朝霞才微微泛出粉紅色,一切還在沉睡之中,我接到人生的第一道聖旨。聖旨是用上乘的龜甲刻製的,上麵寫著“邀原子方候維窨氏之子”,原子方候維窨氏便是我的母親端康,端康之子便是我。龜甲周圍用雪白的絲線編織成很好看得花邊,紋理非常細致,繡著一隻金黃的彩鳳,栩栩如生,翩翩如飛。
本來我是在園中散步的,我一向喜好早起,晨雞啼過第三遍,我就已經梳洗完畢,打開門去外麵遊蕩,而當別人起床開始一天的勞作時,我卻已經昏昏欲睡,非要躺在床上回籠休息不可了。夜裏下過一場小雨,枝頭的杏花稀稀疏疏,白色花瓣掉落滿地,花瓣上閃著晶瑩的水珠。我輕輕的繞開這些花朵,踏在旁邊的落葉上。遠處的樹木都被雨水淋濕,樹上枝葉還少,一眼望去,疏疏朗朗,消失在青白色的煙塵裏。遠遠的有一個人影走過,我以為是來找姐姐承恩的革意,就藏到大杏樹後麵。承恩和革意認識快一年了,如今兩人常常私會。我前些天睡得晚,看到革意從楊樹旁翻牆過來,鬼鬼祟祟,徑直潛入承恩房裏。清晨我去散步,碰到貓著腰逾牆走的革意,他看到我,那驚慌失措的表情讓人好奇。很快,承恩便在花園裏告誡說不準告訴父母,否則打斷我的腿。我驚奇的看著承恩眯起的眼睛,細小的縫隙中閃著鋒利的光,我本能的閉上了嘴。這次,沒想到來人卻是大商的使者。
我才十五歲,還從來沒有去過商方,聽說商方是同盟部族的首領國,占有著最富庶的土地,天下很多方國部族每年都要帶著禮品去朝拜。父親帶著我跪拜之後,接了聖旨。“父親,您不跟我同去嗎?”我瞪大眼睛問父親。父親沒回答。白衣使者嚴肅的說:“王命不可懈怠,請公主收拾東西即刻就走!”
父親向使者大人打聽緣由。使者說:“所有的盟國部族都要獻出一雙兒女,去商方聆聽天子教誨,待其成人後敕封爵位。”聽罷,父親頓時臉色大變,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許久,父親黯淡的目光落在我的眼睛裏,然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父親無子,於是我要去商方,並且經過冊封後成為下一任子方候。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會成為子方候,覺得這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父親請使者去廳堂喝茶,我趁勢拉過父親,說:“如果父親不同去,那我也不去。”父親低下頭,悄悄告訴我:“商方是列國之中最大的國家,非常繁華,據說還有神獸。”“神獸?”我眼睛一亮,據說商方有隻叫鳳鳥的神獸,出現時霞光滿天,鳴叫時聲動寰宇,每一個沐浴過靈光的人都會福祿雙降,可是我還沒有見過。一時之間,我沉浸在無盡的喜悅裏,仿佛已經置身於鳳鳥的光輝中。
被請去大國是一件大事,我興致勃勃,興衝衝趕回房中收拾行囊,我的姐姐承恩在對麵站著,盯著我看。承恩與我同父異母,她比我大三歲。“妹妹,父親不跟你去,你一個人去商方不害怕?”承恩好像很不開心,雖然她說她很開心,可是那種偽裝的微笑還是讓人一下子就看穿。前幾天,承恩告訴我說她會嫁給革意,革意是一個大方國的王子,她先成為王妃,然後成為王後。這樣她擁有的比子方的多得多,她知道我會成為子方候,如果她嫁給一個大的方國首領,就比子方候風光。可是終究,革意的方國比起商方還是小多了。擁有多少對我來說沒有太大意義,去擁有神鳥的國度才是我的目的,於是我依舊興致高昂,答:“商方冊封完畢,很快就會送我回來的!”正在我們整理完所有的衣物時,蓮姨嚷嚷著進來了,她滿臉的不高興,說:“聖旨上不是說要每個方國獻出一雙兒女麼,侯爺隻有兩個女兒,那麼兩個女兒都去好了,偏偏隻要一個小的去,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怕子方的兩個公主都稀罕他們授爵位!”
蓮姨不開心是自然的,本來我的親生母親是子方候的繼承人,父親入贅過來的,即使我母親去世,按照規定,爵位仍然是我承襲。而蓮姨的女兒承恩就沒有官銜,蓮姨為此很不平。父親過來看我,蓮姨連忙拉住,道:“按照規定,等到十八歲成年才能承襲爵位,聖旨上說要敕封之後才回來,這樣豈不是三年之後才能歸來。況且崇熙還小,沒有獨自一人出過遠門,三年不回家,你也放心?”父親皺皺眉頭,說:“依你這事該怎麼辦?”蓮姨毫不猶豫的答:“夫君不必驚慌,找一個現在滿十八歲的女子頂替就是了,這樣就不會在商方待很久了,聖旨上連名字都沒寫,商王也不知道。”言下之意,是想讓承恩代替我去。
父親是個聰明人,猜出蓮姨的打算,但他不露聲色的問道:“那我們找誰頂替呢?”蓮姨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讓承恩去,承恩是長公主,就算被揭穿也不算罪過。”父親不同意:“商方的使者已經見過崇熙,若找承恩去,使者奏報商王這可是欺君之罪,我們一家都會被殺掉呀。”蓮姨還想爭論,無奈父親態度堅決,隻好作罷。
父親是陳國一個沒落貴族的後代,年輕時四處遊曆,是聞名海內的名士。父親遊曆到子方的時候,見到我的母親端康,那時候母親是子方首領的女兒,母親聰明好學熱衷於祭祀神術,而父親對這些也非常著迷。兩個人相愛的事情,在二十年前非常轟動,最後他們也走到了一起。母親婚後一直沒有生養,就給父親物色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蓮姨,蓮姨婚後育有一女,三年後母親也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