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丟失的1964(2 / 3)

“好吧,我會去證實的,再說說斯捷諾夫吧。”葉蓮娜將話題轉到了斯捷諾夫身上。

“斯捷諾夫?他的全名是尼古拉·德米特米耶維奇·斯捷諾夫,但我們一般都不稱呼他的原名,而是叫他的綽號,所以你一開始提到他時,我還愣了一下。”

“他的綽號叫什麼?”葉蓮娜好奇地問。

“斯捷奇金!”

“什麼?斯捷奇金!”葉蓮娜馬上想到了一種槍的名字。

“不錯,我們那時都管他叫斯捷奇金,就是那款鼎鼎大名手槍的名字。因為他曾在一次行動中,用裝滿20發子彈的斯捷奇金手槍,取得擊中21個目標的輝煌戰績。”

葉蓮娜心裏猛地一顫,好一個神槍手!葉蓮娜知道斯捷奇金手槍是蘇聯著名槍械設計大師斯捷奇金在五十年代初設計的一種衝鋒手槍,曾廣泛裝備於蘇軍部隊和克格勃、內務部等執法部門。此槍能帶彈20發,遠遠超過一般用於自衛的手槍,也正因此而使斯捷奇金手槍外形粗大沉重,攜帶不便。蘇軍在七十年代開始逐步撤裝了這種手槍,但是克格勃和一些特種部隊卻依然對斯捷奇金手槍情有獨鍾,特別是在執行任務時,喜愛使用這種手槍。可是20發子彈,擊中21個目標,這怎麼可能?

布雷寧看出了葉蓮娜的疑惑,輕輕哼了一聲,道:“沒錯,是20發子彈,擊中了21個目標。準確地說,是21個人。有兩個目標被斯捷奇金的9mm子彈同時洞穿了。”

“21個人?”葉蓮娜更加費解,除非是戰爭狀態下,否則和平時期怎麼可能一次擊斃21個人。

“是21個人,21個美軍!”

“21個美軍?”葉蓮娜失聲驚道。

“那是一次絕密的行動,我和斯捷奇金被派到了越南,在北越軍隊的掩護下,我們成功完成了任務。很幸運,我們並沒有碰到美軍或是南越軍隊,但是在回撤的途中,大雨傾盆,斯捷奇金在茂密的雨林中和我們走散了,而他身上沒帶指北針,也沒帶食物和水,隻有一把裝滿子彈的斯捷奇金手槍。結果他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最後被美軍發現了。兩架直升機帶著一隊美軍包圍了他。斯捷奇金利用叢林做掩護,用手槍內的20發子彈,擊斃了21名美軍,其中包括四名直升機駕駛員。斯捷奇金本想駕駛直升機飛回去,但直升機已經損壞,於是,他炸毀了直升機,隻帶著從美軍身上搜出的一個指北針和一支M16步槍,在雨林中徒步走了四天,才回到安全地帶。”

“難以置信!”葉蓮娜搖著頭,“你們確信嗎?畢竟當時沒人在場。”

“嗬嗬,美軍的戰報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當然不會隻相信斯捷奇金的敘述,美軍後來證實在越南南部的一個村莊附近有21名美軍被打死,兩架直升機被毀,他們認為是北越軍隊所為,但是他們卻無法解釋為什麼所有被擊斃的美軍身上都是9mm的槍傷,這是手槍的口徑,而不是突擊步槍的口徑。”

“是的,一般軍隊交火,都是使用突擊步槍,手槍隻是用於近距離防身的。如此說來,這個斯捷奇金果然了得,一個神槍手,可是他後來怎麼會被投入了監獄呢?”

布雷寧皺緊了眉頭,慢慢回憶道:“那是後來的事了。斯捷奇金比我和伊薩科夫年齡都要小,所以頭腦要比我們靈活得多,他後來混得並不好,滿身本事,卻得不到提拔。他滿腹怨氣,於是,在八十年代末的改革大潮中,他首先幹起了販賣情報的生意。東窗事發後,他被克格勃開除。不過,斯捷奇金卻一點也不難過,他又做起了更大的生意。蘇聯解體後的那段時間,大家都很迷茫,但是斯捷奇金那時卻很風光,不但販賣情報,還和軍隊裏的一些退役軍官幹起了走私軍火的買賣。你也知道,幹這行難免會有利益衝突,殺人越貨的事,斯捷奇金沒少幹。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他豪華的別墅中,我勸他不要再幹這些勾當,但他不聽,反勸我加入他們,最後大家不歡而散。結果,斯捷奇金的生意越做越大,終於在一次和黑手黨火並後,被警察端了他的老巢,聽說最後起訴他的起訴書厚達兩百多頁,記在他名下的冤鬼就有三十多人,他被判終身監禁。”

“他現在被關在哪兒?”

“本來他被關在普通的監獄裏,但是因為他有在克格勃學會的滿身本事,又有他的一些死黨裏應外合,斯捷奇金曾先後三次越獄。雖然很快他又被抓回來,但是他手上又多了好幾條人命。於是,內務部請求聯邦安全局接手斯捷奇金。怎麼說斯捷奇金也是克格勃培養出來的,聯邦安全局無奈,雖然不願意,但也不得不將斯捷奇金接手過來。據說,斯捷奇金後來被關在奧涅加湖附近的波諾茨卡監獄。”

“波諾茨卡監獄?就是原來克格勃關押重要犯人的那所監獄?”

“是的,你應該知道那裏,那就是曾經令無數人望而生畏的波諾茨卡。20世紀三十年代,按照貝利亞的命令,動用數萬名勞工,建造了五年才最終建成。這麼費時費力,並不是說這個監獄有多大、多宏偉,其實波諾茨卡監獄並不大,但是因為那裏臨近北極圈,周圍是奧涅加湖邊的大片沼澤,建造難度太大。冬季嚴寒無法施工,夏季沼澤根本無法通行,幾萬勞工用了兩年多時間才修好一條進入那裏的公路。我曾去過一次波諾茨卡,那個景象讓我終身難忘,周圍是無邊無際的荒原和沼澤,關在那裏的犯人永遠甭想越獄。從那兒逃出來,冬季在冰原上不是被凍死,就是餓死,夏季那無邊無際令人頭暈的沼澤會無情地吞噬你。直到今天,進出那裏隻有一條公路,也從沒有犯人從那兒成功越獄。”

“那斯捷奇金總該老實了吧?”

“嗯,從那之後,我就再沒有聽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

“看來我也得去一趟波諾茨卡了。”

“怎麼……”布雷寧聽葉蓮娜要去波諾茨卡,有些驚訝,“我就不明白有什麼案子,會跟這兩個人扯上關係,一個早死多年,一個被關在堅固無比的波諾茨卡。”

葉蓮娜衝布雷寧笑笑,並不回答。她看看外麵的天,已經不早了,自己還要在天黑前趕回彼得堡。於是,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您能告訴我,您與伊薩科夫和斯捷奇金是怎麼認識的嗎?”

布雷寧聽了葉蓮娜的問題,眉頭又是一動。葉蓮娜注意到布雷寧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完全糾結在了一起,她極力揣測著布雷寧的心理,他將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可以很輕鬆地隨便應付一下,比如說當年在克格勃某個部門任職時認識的,或是在執行某項任務時認識的,可是布雷寧的回答卻讓葉蓮娜震驚。

“那都是因為一個叫米沙的人。”

“哦?”葉蓮娜心中大驚,但是表麵依舊裝得若無其事。她本來沒想到布雷寧會提到米沙,但是布雷寧竟然自己提到了……“這個米沙是什麼人?像是某人的昵稱?”

“不,我不能說,那也是一次秘密任務。當然,是一個很無聊的秘密任務,並沒有血雨腥風,也沒有驚心動魄,枯燥無味,倒也很輕鬆。”

葉蓮娜快速判斷著從布雷寧嘴裏蹦出的每一句話,她沒聽出任何破綻,“這麼說,你們是在執行這次任務時認識的?”

“是的,後來又一起執行過幾次任務,也曾在同一個部門共事,所以就慢慢熟了起來。”

葉蓮娜還是聽不出絲毫的破綻,她癡癡地盯著壁爐中漸漸暗淡的爐火出神,直到布雷寧打斷了她的思緒:“姑娘,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沒……沒了!”葉蓮娜回過神來,看看窗外,忙站起身來,向布雷寧告辭。布雷寧瞥了一眼窗外,道:“姑娘,這個時候你恐怕趕不回城裏了。”

“趕不回城裏?”葉蓮娜開始擔心起來,要是在大森林裏迷路……葉蓮娜不敢再想下去,她看看布雷寧,向布雷寧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布雷寧想了一會兒,最後對葉蓮娜建議道:“我看這樣吧,今晚你就住在我這兒,明早再回城裏去。”

“住在這兒?”一向自認為膽大的葉蓮娜竟猶豫起來。她一想到要住在這樣一個地方,而且還是和麵前這位脾氣古怪的老頭,不禁擔起心來,下意識地摸摸了腰間的手槍。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了布雷寧的眼睛,他幹笑了兩聲,道:“姑娘,你作為一個特工,難道害怕了嗎?”

“不!……沒有!”葉蓮娜自己都聽出了自己話語中底氣不足。

“不要想騙我,我看出來了。你放心,我這裏很安全,你更不用對我不放心,我的軍銜比你高,我以將軍的榮譽向你保證,葉蓮娜少校!就算遇到了什麼危險,你不是還帶著槍嗎?我這兒,除了一把老掉牙的獵槍,可沒有任何武器。”布雷寧盯著葉蓮娜說道。

葉蓮娜將手縮了回來,她也盯著布雷寧。兩人對視了許久,葉蓮娜才道:“我既然敢一個人來這裏找你,也就不怕在這兒過夜。不過,這要打擾你了,布雷寧將軍。”

布雷寧臉上終於露出了一些笑容,他給葉蓮娜安排好房間,然後便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晚飯後,布雷寧收拾了一下,便回自己房間去了。葉蓮娜不知道他一個人在房間內幹什麼,反正這個晚上對她來說,是夠難熬的。這裏沒有電視、沒有電腦,也沒人可以說話,葉蓮娜隻得回到她的房間,一個人躺在床上看小說。那是她自己帶來的一本瑪麗尼娜的偵探小說,葉蓮娜一直喜歡隨身攜帶一本偵探小說,供無聊時翻看。瑪麗尼娜是她喜愛的作家,她很羨慕瑪麗尼娜筆下那個坐在辦公室裏就可以破獲各種疑難大案的女神探娜斯佳,她時常想,自己要是娜斯佳就好了,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櫛風沐雨、擔驚受怕了,可是這辦不到!

偵探小說很快看完了,葉蓮娜竟還沒有困意。也許是不想睡,也許是不敢睡。葉蓮娜掀起厚厚的窗簾,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森林裏,除了偶爾傳出的一兩聲不知什麼動物發出的叫聲,便再無其他聲響。

葉蓮娜輕輕打開了房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客廳裏。她舉著一根白蠟,環視客廳,壁爐的爐火已經熄滅,一切都如下午自己看到的一樣,隻是……葉蓮娜忽然發現在壁爐上擺放著幾個相框,“自己下午怎麼沒注意到呢?可能是自己太緊張了,也可能是隻顧著聽布雷寧說話……”葉蓮娜想著,慢慢走到了壁爐邊,抬起舉著蠟燭的右手,幽幽的燭光映亮了壁爐上麵的相框。

壁爐上一共有五個相框。一個鑲著金邊的相框,做工很精美,位於正中,相框裏是一幅發黃的老照片,一位母親懷中抱著一個嬰兒。“這張照片有些年頭了,可能是布雷寧小時候的照片吧!”葉蓮娜想著,又朝金邊相框左手的兩個銀邊相框看去。其中一張黑白照片,是一對青年男女,看穿著打扮,葉蓮娜估計照片上的青年男女應該是年輕時的布雷寧和他已經故去的夫人。另一個銀邊相框中的照片是一張全家福彩色照片,看背景,似乎就是在這棟別墅外麵照的。

再看右手的兩個黑邊相框,一個很長,裏麵是一張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都穿著軍裝,前排正襟危坐,後排筆直站立,像是一張集體照。葉蓮娜看不清這張照片上密密麻麻的人,她隻覺得照片上的人都長了一模一樣的臉,白白的,一個挨一個,沒有笑容,沒有表情,像是……像是已經死去的人。想到這兒,葉蓮娜感到身後冒起了一股涼氣。她又將蠟燭移向最右邊的一張照片,同樣是張黑白照片,背景是漫天大雪的一片樹林中,近處,是幾個正在打雪仗的年輕人,遠處,還有一些人也在打雪仗。葉蓮娜對這張照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湊上去,俯在壁爐上,仔細觀瞧這張照片,這才發現照片上的年輕人大都穿著軍裝,像是克格勃早年的製服。“這也許就是布雷寧年輕時和戰友們嬉戲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輕人臉上洋溢著笑容,是那樣天真無邪,他們定格在照片上的那一瞬,展示著青春的力量。葉蓮娜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情景,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拿起了那個相框。可就在這時,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而蒼老的聲音。

“葉蓮娜小姐,這麼晚了,你在幹嗎?”

葉蓮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一哆嗦,手中的相框也掉落在壁爐上。她趕忙回頭看去,是布雷寧。不知什麼時候,布雷寧拿著一個電筒,滿臉陰沉地站在了自己身後。

“我睡不著,到客廳來坐坐,然後看見了這些相框……”葉蓮娜尷尬地回答道。

布雷寧沒有說話,仍然站在原地,用手中的電筒朝壁爐上的相框照去,然後,麵無表情地走到葉蓮娜身旁,伸手扶起了倒在壁爐上的那個黑邊相框。布雷寧扶相框的動作小心而謹慎,似乎像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當他把那個黑邊相框扶好後,扭頭對葉蓮娜說道:“現在,回房間去,我不管你睡著睡不著,天亮之前,希望你不要再走出你的房間。”

這是命令的口吻,是上級對下級的命令。驚魂未定的葉蓮娜不敢違抗,隻得諾諾地向自己房間退去。布雷寧一直注視著葉蓮娜退回了自己房間,這才關閉了手電。客廳內,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一早,葉蓮娜早早地起來,告別布雷寧,駕駛著她的菲亞特匆匆趕回了城裏。她顧不上休息,直奔伊留金的辦公室。一見到伊留金,葉蓮娜就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去過波諾茨卡嗎?”

“波諾茨卡?你是說波諾茨卡?”伊留金吃驚地望著葉蓮娜。

“對,就是波諾茨卡,波諾茨卡監獄!”

“去過,怎麼……你的線索指向了那裏?那可不是一個好地方。”

“是的,既然你去過,那我就不用麻煩其他人了,就麻煩你陪我去一趟吧。”

“什麼?你叫我去波諾茨卡?我可不去那個鬼地方,再說你要我陪你去,總要告訴我為什麼吧。”

“來不及跟你解釋了,咱們上車再說。”說完,葉蓮娜拉著伊留金就要出門,就這樣,伊留金被葉蓮娜連拖帶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娜拉上了菲亞特。

葉蓮娜一踩油門,菲亞特又駛向了出城的公路,“你這是綁架!無恥的綁架!”伊留金衝葉蓮娜咆哮道。

“好吧,就算是我綁架了你,你現在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了。”

“那你總要告訴我,為什麼要去那個鬼地方。”伊留金的語氣緩和下來。

“還是因為那份名單。”

“我明白了,你去找布雷寧了,他告訴了你那兩個家夥的下落。難道……難道他們被關在波諾茨卡?”伊留金有些不敢相信,因為波諾茨卡關押的都是最重要的重刑犯。

葉蓮娜點點頭,“是的,我是去找布雷寧了。他告訴我,伊薩科夫二十多年前已經死了,而斯捷奇金,就是那個斯捷諾夫則被關在波諾茨卡。”

“哦,看來這家夥是個重要人物啊!”

葉蓮娜於是將他知道的情況對伊留金說了一遍,然後,對伊留金說:“好了,下麵該你給我介紹一下波諾茨卡了。”

“介紹什麼?你不都知道了嗎?那兒是關重刑犯的地方,曾經是戒備森嚴……”

“等等,什麼叫曾經是?”

“曾經是,是說波諾茨卡現在已經大不如前了。那裏最輝煌的時候,曾經關押著克格勃最重要的五百名罪犯,而負責看押這樣囚犯的看守就有五百人,四班輪換,高牆電網,戒備森嚴,根本不要奢望從那兒逃出去。就算僥幸能逃出去,最後不是凍死在荒原上,就是陷入沼澤,這麼多年來,從未聽說過那兒有誰越獄成功的。不過,現在波諾茨卡可大不如前了。自從克格勃撤銷後,那裏就每況愈下,經費短缺,人心浮動,監獄已經多年沒有維修,再加上那裏關押的犯人越來越少,上麵更是沒有撥款,現在波諾茨卡大概在押的犯人不到五十人,負責看守他們的警衛也隻有三十多人吧。”

“原來如此,看來那裏也並不是什麼銅牆鐵壁。”

“那倒不一定。雖然經費不足,波諾茨卡現在大不如前,但當年的底子還在。別的不說,就是周圍那惡劣的環境,就不可能有人逃得出來。”伊留金依然對波諾茨卡很有信心。

“那就好……”葉蓮娜在行駛了大半天後,來到一個小鎮。伊留金指著小鎮上唯一的旅館,道:“如果你不想住到波諾茨卡去,今晚咱們就得住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