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人進到沙龍裏,已有4人在內席地而坐。很寬敞的一個大廳,木石裝飾,和風設計,淡淡的薰香飄來散去,紫檀色的垂簾和米色的座靠墊襯得自然,牆邊的頑石菊葉擺設和牆上的潑墨山水禪意十足。
文森打量四周,又看了看盤坐的4人,隻見一個清秀佳人伴著一個長相粗俗而霸氣的中年貴婦,還有兩個中青年男性,年輕的衣著華貴,眉宇間傲慢而冷酷;中年人則神情淡然,溫文儒雅。薛尚菲看到中年貴婦和清秀佳人時,微微一楞:今晚可夠熱鬧,怎麼都是熟人一堆。
那兩個女人正是前些日子來拜訪的“正大方圓連鎖”老總芳姐和她的營銷精英關佟。她們看到薛尚菲又驚又喜,芳姐得意又驕傲地說:“喲,薛總,想不到在這碰到你。我做會員這麼久了,也沒多少次見著你。可不,連方局長千金都來了。真熱鬧啊,不過央措大師可不喜歡熱鬧。大家要保持安靜哦。”
其實最不安靜的就是她,嗓門高又粗,話音連珠炮一樣,難得她身邊的美女關佟也沒覺得丟人,還是那麼坦然安詳。雷思思心裏都佩服她的修為,拉著老外領事離遠就座。
方向紅臉皮也夠厚的,她已經一手拉住文森的手坐到一旁,薛尚菲在熟人麵前也不好意思拉扯,偏偏那個芳姐老跟她招手,要她坐在附近。低調的她隻好坐到眾人中間的位置,因為左手是重要的經銷商,右手是她的尊貴上司文森。
方向紅知道她氣堵,幸災樂禍地擠了擠眼睛努努嘴。薛尚菲回了她一個得體的笑容。
年輕才俊看見文森一人拖兩女出現,已經一臉不屑,再看看關佟和芳姐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忍不住冷哼一聲。中年人估計是他的長輩,輕輕望了望他,拍拍他手,讓他少安毋躁:沉著點,大師快到了。
一陣琉璃丁冬響,有人撥開珠簾進來了。眾人連忙起身肅立合十。隻見一位身穿朱紅袈裟的壯實喇嘛大步邁進,身後跟著一個老居士。
喇嘛四十上下,裸露古銅色的右肩,他謙遜地低頭前行。來到大夥中間,才微微抬頭,跟大家打招呼。隻見他五官立體鮮明,深目大鼻厚唇,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圓框小眼鏡,感覺頗怪異。
緊跟著他的老居士發話了:“央措大師跟大家問好。他從小習藏文和梵文。現在準備學習中文,所以呢暫且由我來幫他翻譯。大家可以叫我一波居士。”
一波居士怎麼看都有七八十了,可精神矍鑠,紅光滿麵,笑容可掬。五官還長得滿逗的,小蝌蚪眼小塌鼻,張開嘴還缺了兩顆門牙。芳姐一見他就笑得兩眼眯成一線:“一波居士,兩個月不見道行修為又高了不少哇,上次幫咱們約了月牙禪師,這次又幫咱們約見央措大師,功德無量功德無量。”
一旁的年輕才俊聽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嘴角溜了句:“什麼大師上師我也見得不少啊,五台山、少林寺、娥眉山的老住持,各個都單獨約見咱,還不是看在捐贈的份上。”
芳姐一聽,臉色通下變得又紅又黑,一時間尷尬惱怒找不到話。一旁的中年人馬上叱責:“冠飛!閉嘴。”又向在座眾人點頭抱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內侄年少輕狂,不懂大體,見諒見諒。”
薛尚菲一幹人等都是城府深厚的人,都是一笑置之。一波居士還是那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樣子,央措大師也聽不明白大家說什麼,早已席地而坐,雙手合十準備說法。
一波居士做了個可以開始的手勢,央措大師微微抬抬眼,嘰裏咕嚕地念了一堆藏文。一波等他念完,嬉皮笑臉地說:“大師在念他自己的幾句藏經。沒什麼好翻譯的,就是阿彌陀佛的意思,就是那幾句。差不多吧。”
大家一聽麵麵相覷,有這樣隨便的佛經翻譯,如不如法啊,不怕褻瀆大師嗎?隻有芳姐和那中年人沒什麼表情,前者恐怕是見慣了一波的說話方式,後者則照樣波瀾不驚。
央措大師卻對一波微微頷首,繼續了下麵的說話。一波這次正了正身子和顏色:“大師開示:所謂“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這本經什麼時候能念完?什麼時候能不難念?誰也不知道。修道之人,可以說把這本難念的經,已經念完了。現在念的經,是容易念的經。今天對大家說這個因緣,提醒大家生老病死,萬物之常情。要想得開,放得下,不要被境界所纏縛,才能離苦得樂。”
“最好對境無心,視為平常。人能不動心,就是如如不動,了了常明。世間的人,都被境界所轉,而不能轉境界。所以漫無目標,拿不定宗旨,糊糊塗塗一輩子,生來糊塗,死去糊塗。所以上一回當,不知覺悟,又上一回當,在六道中流轉,好像賭錢一樣,賭輸了還想下注。所謂“省吃儉用下大注。”一波一邊翻譯,一邊有點昏昏欲睡的樣子,偶爾眼珠滴溜溜一轉,掃掃眾人。而央措大師則眼觀鼻,鼻觀心地說著話。
“凡夫總想孤注一擲,將所輸的錢,一下子贏回來,可是越賭越輸,越輸越賭,乃至陷在淤泥中,拔不出腿來。結果傾家蕩產,把本有的家珍、自性的法寶,統統丟掉了,還不知返本還原,也不知回光返照,反迷歸覺;更不知背塵合覺。”說到這裏,一波眼珠對著薛尚菲方向紅閃了閃光,兩人不覺心中一動。文森嘴角輕輕勾了勾。
“若能急流湧退,知道賭錢不是好事,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曉得誰賭博誰輸錢,不賭博就贏錢的真理。好像下棋,總有輸贏,下棋的人,永遠不會輸,永遠不是贏。這種哲理,令我們對境明心,因事悟道。各位善知識!要痛念生死,斷絕欲念,止惡修善,發菩提心,不要再在欲海中浮沉。凡是不願離開欲之苦海的人,便是愚癡人。若貪戀紅塵綺念,以為樂事,那麼這本難念的經,就永遠也念不完。”一波居士念到這裏就表示今天的開示說到這裏了。央措大師卻突然抬起眼睛,對著文森直望過去,念了兩下“竹清仁波切,夏沛仁波切。”又垂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