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中葉,我出生在北京,姓金,單名一個西字。就為這古怪的名字我不止一次的問我老爸起名時是怎麼想的?別人都叫個什麼李東、王衛東、陳向東之類的,怎麼就我非得叫個金西呢?
我爸對此的解釋是:因為我出生是在淩晨,附近大大小小的醫院診所還沒人上班呢,幸虧西苑醫院有人值班,這才保得母子平安!
這老頭也太會省事了!那我要是在四醫院出生的人家還不得以為我上麵還有仨哥呢?後來我長大了有次對我老爸說:“幸虧咱們家是姓金不是姓歸啊!”
在我五歲時,父母因為成份問題而不得不搬離了首都,舉家搬到了福建省沿海的霞浦縣。
此次搬家亦可稱為發配,父母開始自然是悶悶不樂,但我卻因為能看到蔚藍的大海而興奮不已;更是為能吃上以前從未吃過的各種鮮蝦巨蟹而喜不自勝!看著我幸福的樣子,父母多少也緩解了些個壓抑與無奈,漸漸得又開始有了笑模樣。也漸漸適應了福建的生活,
在那個年代裏,沒什麼海洋資源啊、國際貿易啊這些個說法,當時說得出叫得響的就是鞍山、大慶等等這些有重工業支撐的工業化城市!而我們所在的霞浦縣,說是叫個縣城,但說白了當時就是一個小漁村,估計外人壓根兒都沒聽說過!別說是霞浦縣了,當時整個福建在外人看起來就是個雞不下蛋、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
不久,我便進入了縣裏的學校讀書,那個時候全縣就這一所學校,小學、初中都在一起。開始的時候學校裏同學說話我幾乎是一句也聽不懂,因為他們說的是閩南方言,而我是一口的京片子。
當時全國上下正在普及普通話,所以在學校裏,老師時常誇獎我發音標準、吐字清晰。到後來,我幾乎是成了全校語文讀音的標杆,學校大會小會的發言、獻詞都是我做為學生代表打主力。
有道是有人吃飯就得有人涮碗,同理,有人發言那就得有人寫稿。負責給我寫稿的也是個在教導隊幫忙的學生,名字叫孟飛。
孟飛也是外鄉人,老家是南京的。他的政治麵貌比我還糟糕一百倍!據說他父親似乎還和某***軍官能扯上親戚,這在當時可是不得了的事!不過他父親在五幾年就死了,所以這事在當地也就沒什麼人真揪著追查。
可能因為是單親家庭長大的緣故吧,孟飛小時候有點兒孤僻,就是那種跟誰都還行但和誰也不親的性格。可以說全班都是他朋友,但也可以說他就沒朋友。不過這家夥打小文筆就好,一筆字寫得也不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被調到校教導隊專職寫稿,於是我們倆當時成了合作夥伴。
開始的時候,我是懷揣一顆火熱的心,時刻以宣傳毛主席思想為己任,所以是他寫多少我就照搬多少,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這貨實在太能寫了!
當時也不知怎麼了?各種會議中大大小小的發言就沒有看著稿子讀這麼一說!縣裏開會不管是誰,上台一律就是啥都不拿,站那哇哇幹說。
而我們這些獻詞的小學生沒有大人那種張口就來、東拉西扯的語言功底,那自然是隻能靠死記硬背了,唉,想想是真夠折騰人的了!
為了能讓革命熱情實在太過高漲的孟飛同學少寫兩個字,我沒少跟他吵架,可是這貨似乎是特別喜歡顯擺自己那點兒文筆工夫,居然是我越和他折騰他寫得就越多!到後來我們倆幾乎是天天就為這個事動手打架,從一年級到三年級,從揪頭發上指甲,到揮拳頭拍板磚!
所以,我和孟飛很小的時候根本就不是朋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後來有次我媽給我買了件新海魂衫,就是海軍穿的那種藍白格子的背心,當時那種背心非常流行,沿海的學生幾乎是每人都穿,我更是在中學之前就沒穿過別的背心!
有了這件新的,我就準備把老的那件舊的給換了,想著孟飛似乎沒有海魂衫,於是就跑去想把舊的這件給他。
這不是我有多高尚,而是當時社會風氣就是這樣,當時絕沒有什麼舊衣服扔了不要或是放在家裏不穿這麼一說,大家都是不穿的衣服就拿給別人互相通個有無。家裏兄弟姐妹多的人家,小的孩子穿的都是上麵哥哥姐姐穿過的或是鄰居街坊給的舊衣服,在那個時代,這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跑到了孟飛家門口,突然就想起我那個漂亮的女同桌有一次說過,說我穿現在身上這件海魂衫挺好看的。正想著呢孟飛就開門了,一見是我以為我又來找他打架的,眼神立刻就不善起來;而此時我光想著女同桌的話了,腦子一個沒轉過來,就把被誇為好看的舊海魂衫留下了,把新的那件給遞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