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漸灰暗,當遠處天邊還留著一抹餘輝,一彎弦月已經掛在空中,夏夜悄然來臨。天地混沌,景物變得影影綽綽,隊伍雜遝的腳步聲越傳越近。馬汲麵前豎著墨綠色的霧靄,將他的目光擋住,隻聞得隊伍腳步聲,不見隊伍形影。
夏圭說:“傳軍報吧”,馬汲緊緊攥著一顆高粱,汁水染綠了他的手指。夏圭對馬汲說:“將軍,該給北宮將軍傳軍報了”,馬汲沒吱聲。
他看著一顆顆聳立的高粱,嗅著手中散發的熱烘烘的青草香,突然感到涼氣逼人。馬汲打了個顫,肚子咕嚕嚕響一陣,也許是太緊張了。轉身拍了一下夏圭地肩膀,“去,傳魚入網中,準備收網”。
腳步聲中夾雜著殘碎高粱葉子的窸窣聲漸漸遠去,馬汲聞到一股從遠處飄來的幽淡青草氣息和高粱微甘的氣味。生於汶上農間的馬汲早已聞慣,不新不奇。在這次長途行軍中,他聞到了那種新奇的、黑紅相間的腥甜味,還混雜著腐爛的氣息。這種氣味喚起了馬汲心靈深處一種遙遠的記憶,父親的鐵甲上就是這種氣息。
遠處腳步聲驚起一群麻雀,唧唧喳喳地飛向灰暗地天空。馬汲一個激靈,手摸向腰間的斬馬劍。
起霧了,霧奇濃。馬汲的臉上,無數密集的小水點,彙合成大顆的水珠混著汗水慢慢流下,他的一縷頭發,粘在頭皮上。馬汲緩緩起身,弦月已經高高掛在空中,遍地的高粱肅然默立。
高粱葉,被蝗蟲啃咬過,殘碎地浸在月光裏,像閃著銀光的斷劍,汩汩生輝。遠處漸漸傳來喊殺聲,升起地火光可以跟月光爭輝。馬汲站在剪破的月影下,“刺啦”一聲,拔出了斬馬劍,身後傳來陣陣“刺啦”聲。馬汲緊緊盯著前方,手中斬馬劍上揚,劃倒了一顆高粱,高高舉起,然後放聲大吼:殺——胡——兒!
月光中,隊隊士卒怒吼著蹋斷顆顆高粱,穿過霧靄向火光奔去。馬汲喜歡這吼聲,帶著千人攻打臨濟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不管前麵是漢人,還是胡人,他都喜歡。這吼聲能給人帶來一股勇氣,一絲狂放,一種咄咄逼人地氣勢。
漸漸近了,腥甜的氣味令人窒息,倉皇撤退地敵人,蜂擁而來。馬汲目光炯炯地盯著撤退的敵人,不停揮舞的斬馬劍,收割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
腥甜味愈加強烈,無數個敵人瞪紅了雙眼,在火光下,在生生死死之間,生命迸發出最原始、最本能的求生yu望。馬汲帶著士卒踐踏著這種yu望,將生的機會一一泯滅,讓敵人知道隻有絕望,而沒有希望。
馬汲看到了北宮純,聞到了比現在強烈無數倍的腥甜氣息。殘軀斷肢、零落的碎肉之中,北宮純瘋魔般砍殺敵人,貪婪、嗜血,像是地獄中爬出的魔王。
上千個敵人疊股枕肩、陳屍狼籍,流出的鮮血灌溉了一大片高粱地。腳下的黃土浸泡成了紅泥,使得馬汲拔腳遲緩。漸漸地,開始有人投降,士卒仿佛沒看見一般,哭喊著、怒吼著,手中利刃依舊落下。迸出的腦漿掉在“紅泥”上,像一朵盛開的白花。
馬汲大吼一聲:“降者免死!降者免死!”,他一腳踢翻了一個依舊砍殺的士卒,這個可憐的士卒是個新兵,可怕的敵人、遍地的殘軀已然讓他陷入了瘋狂。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士卒們漸漸隨著馬汲大聲喊,對依舊反抗的敵人,毫不吝惜地送上一劍。敵人漸漸放棄了抵抗,兵器掉在地上砸起朵朵血花。哭泣聲四起,自己人、敵人,不管是什麼人,慶幸終於還能活著。
北宮純虛脫地坐在血泊裏,費力地解下鎧甲,大口地喘著氣,仿佛渾身地精氣神離體而去。馬汲來到北宮純身邊,說:“將軍,我們大勝!大勝!”,北宮純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清點一下,快馬稟報將軍。休整一下,前去接應鄭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