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好像雪女，也好像是歆婷，也好像是我的媽媽：“不……會。”
後麵……我再也聽不到什麼，覺得很冷，如同被催眠一般昏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就傳來胖子的聲音：“阿姨，右一小時候把炮仗扔糞坑裏那段您再跟我說說唄，是不是特帶勁？”
“帶勁，蹦了自己一臉屎。”是我媽的聲音。
胖子和我媽的對話讓我覺得異常違和，我開始擔心自己仍在雪女的幻境，但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伏在我身邊問道：“醒了？”——竟是傳芳。
房間沒有開燈，隻有廚房的燈光映過來，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餃子餡和火藥的味道。這裏如此熟悉和溫暖，是家，那個兩室零廳的小空間，卻包裹著我的全部童年和少年的記憶。
“雪女呢？”我問道。
“哦，”傳芳答道，“你沒有能夠戰勝自己的心魔，你被雪女擊倒在雪地上，幸好我及時趕到，驅散了雪女。是胖子開車把咱倆送來保定的。”
“你救了我？驅走雪女？”我反問傳芳，我還記得深陷昏迷時，那個疑似傳芳與疑似雪女的對話，對傳芳的這番話更是懷疑。
傳芳在黑暗中笑得很詭異，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自說自話：“那個村子叫王口子村，80年代初的時候，這個村南麵的山上產煤，王口子村就住了很多煤礦工人和家屬。你見到的老人名叫龐丘，是村子裏的赤腳醫生，因為醫德高尚，山溝溝裏的幾個村子的人都請他看病。後來煤礦出事了，龐丘一頭紮在礦上救助傷員。恰在那個時候，龐丘老婆難產，鄰居在村委會給礦裏打電話讓他回家，他那時卻已經護送傷員去了當時的縣醫院，這個電話就沒有接到，龐丘與老婆自此陰陽相隔。”
我努力地回憶著那個枯幹精瘦的老者，問傳芳：“後來呢？”
“後來，龐丘救人作為樣板事跡被大力宣傳。報告會上有記者問他，你為何舍棄家人，去救助受傷礦工。龐丘說，‘因為我沒有接到電話，如果我接到電話，一定回家見老婆。’。”
“他這樣的回答，並不是領導想要的。”傳芳頓了頓，“因為事故，煤礦被關了。沒了煤礦，王口子村又地處大山深處，村裏人陸陸續續就搬離了那裏，龐丘卻瘋了，他堅信老婆還活著，與他一天天變老。他異常頑固地守在那兒，直到死去。他死後，靈魂每天都在重複著回家，包餃子，陪老婆過年。”
“可惡的雪女！這麼可憐的人都不放過。”我有些咬牙切齒。
“阿彌陀佛，雪女說，自卑的人都會自私，而自私則會衍生出自以為是。”傳芳掖了掖我的被角，“右一，醒醒吧。”
傳芳的話似乎有催眠的作用，竟讓我再次昏昏欲睡了……到底……我在幻境？我還昏迷著？我一陣頭疼。
電視劇裏，昏迷的人醒來，常說的是“水，水……”“這是哪兒？”
後來，我聽我媽說，我真正醒來，是被除夕夜的鞭炮聲嘣的，醒來後的第一句話是：“我要尿尿……”
（《雪女》完，下章預告《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