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太快,轉眼就是百年。
上一個一百年前,我與他們分開,以為再無重逢之日。
一百年前,懸圃花燈節那天,我卻再見到了那兩個人。
算算時間,他們離開,也有百年時間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下意識地,回到了懸圃。或許是漂泊太久,想要一個歸途,或許是,心裏有那麼,哪怕隻有一絲的,不可告人的僥幸,若是還能,再遇上他……
這一百年裏,我已走過昔日山河,無數次夢醒,卻始終執著地,不願意相信那個事實。
他一定是想要我活下去的,可我,總要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又是一屆花燈,我獨自漫步在熱鬧的橋邊,一張又一張,眼裏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麵孔,那是新拜入懸圃的弟子。他們歡笑著與我擦肩而過,和百年前,沒什麼分別。
紫芸已經修得了仙骨,還在跟著晚淩師兄窮追不舍,楊牧回去後便迎娶了林夕,繼任了落星盟盟主,將這江湖打理得很好,百年一度的群仙會改成了十年一度,聽說,群仙會上漸漸成熟的眾人敘舊之中,看著空出的幾個座位,都是唏噓不已。
明光大師接任了清音寺的主持,很少再出來走動,唐無嵐回了唐家堡,娶了不知何家的女子,哪怕在那詭譎的蜀中紛爭世家裏,也過得很是快活。歸奏還是那麼溫婉善良,回到了北方歸鴻城中,幫著爹爹打理家業。
百年間,許多東西,已歸於塵土。聚散離合天道使然,唯有愛恨,我卻遲遲不能看淡。這長河如寒夜漫漫,生死間走過這麼多遭,我卻還是不知該去往何方,更找不到歸途。
沒有依靠,沒有方向,沒有光明,就這樣隨波逐流,直到沉沒的那天。
疾奔的孩童猛然撞入懷中,嬉笑著說了聲不好意思往身邊跑去,我有些惘然地抬起頭,卻忽然觸電般,生生僵在了原地。
夢魘一般,那個側影……
所有的瘋狂,眷戀,不甘,失落,恐懼,倉皇,無措,痛苦,委屈,不知有多少心緒,一刹那間湧上心頭。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的,想要不顧一切地隨他而去。千百個夢境未能將對他的思念淡去分毫,未能將他的身影模糊分毫,未能將心中執念磨平分毫……
這又是夢吧?又是,我太想他了……
哈,看見你,我就知道我是在做夢了……還能夠在夢中相見,真好。
耳畔喧鬧的歡笑仿佛一下子離得很遠很遠,那個側影緩緩放下了花燈,緩緩抬起頭,緩緩,轉過身來。所有的動作,仿佛都在心中,被放慢了千百倍,隻為了能夠更好的看清他每一絲改變。
有煙花帶著呼嘯衝上天空,炸出最璀璨的火焰映亮夜景,千百花燈驀地一同升起,將星月光輝也蓋住,眼淚模糊了整個視野,卻獨獨,將他看得那樣清晰,緊緊盯住,仿佛要深深刻進魂魄。
早已在夢中勾勒無數次的輪廓,怎麼會認錯?那個人,不管他是生是死,我想隨他而去,再也不分開。
漫天煙火中,他緩緩抬起了頭,微微側過臉龐,恍如隔世。
他說:“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