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2年9月16日。廣東省沿海Y市。
鹹濕的海風如鼓風機般席卷著港口區,一具具油膩斑駁的吊機如衛兵般站立在碼頭邊,各類貨運機車在各個倉庫區川流不停。
部分還在擴建的碼頭區依然忙碌,電焊光弧的嘶嘶聲、沉重的金屬敲打聲、進出港口的船舶馬達震顫聲、衝天而起的汽笛聲,各種爭吵喧囂回旋在這個周末的碼頭上。
“工友們,你們要相信,相關部門一定會處理好此事,你們的辛勞一定會得到尊重。政府是不會坐視……”
艱難的呼喊在喧鬧的人群中回蕩,攢動的人頭人影阻隔了遠處那個矮小的、正拿著擴音喇叭的身影。
蘇子寧擠出了人群,對著四周保持警惕的警察瞄了一眼,掏出了香煙,一邊繼續無聊的打量著港區。
遠方,幾隊打著鮮亮小旗的人群正朝港區另一頭走去,看樣子,又是一波被耽誤了行程的出海遊客打算轉乘貨運港的臨時包船。
對於Y市來說,外海的那幾座小島,同樣是市經濟發展的重頭,雖然每年的投訴比港口的垃圾還多。現在,這群遊客不可避免的會欣賞到一幕碼頭民工討薪的精彩劇目。
在蘇子寧看來,這不過又是一起港區民營物流企業拖欠民工工資的尋常事件,隻是和往常不同的是,這次是超過一百名碼頭工人擁擠在碼頭鬧事,企圖以阻止其他港區工人的正常工作來引起政府的重視。
叉車,貨車,甚至是起重吊車,這些碼頭臨時工們幾乎想到一切可以幹擾港口正常工作的東西阻塞著這片在平時最為繁忙的港區工作段。四周的人越來越多,不少屬於其他貨運公司的員工抱著同情的態度在圍觀。
Y市勞動監察大隊和警察部門如臨大敵,幾十名民警、防暴警察和勞動監察大隊的工作人員試圖勸解這些被曬得油黑的百多個漢子。幾輛120急救車停在外圍,七八個醫護人員在竊竊私語。
可憐的企業老板這個時候根本沒敢出來,就隻剩下蘇子寧的上司,那位勞動監察中心副主任在聲嘶力竭的喊著。
身為勞動監察大隊的調查員助理,今天是蘇子寧最後一天執行公務。明天,也就是周一,他就打算向局裏遞交停薪留職申請。麵對這個一層不變的工作,蘇子寧終於認為自己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離職後做什麼,蘇子寧還沒想好,也許是幹自己的外語專業本行,去做個企業翻譯,也許是一項注定失敗率超過成功率的小生意。
幾分鍾過去了,洶湧的人群發生了晃動。蘇子寧轉過頭,發現自己的上司不知道何時已經不見了,一位光頭的高大壯漢替代了那個位置,手裏舉著一個討薪的牌子大喊大叫,四周的民工一陣陣迎合著高喊。
不遠處,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女正被人群擠兌著,其中一位還是個黑人,旁邊簇擁著幾個華夏男女。看樣子是某種進口產品正在港口驗貨交接,結果運氣不好遇見碼頭工人討薪。
丟下煙頭,蘇子寧最後看了眼港外的一片藍色,又擠進了人群,在各種汗臭和推搡下去尋找自己的上司。
“嗬嗬,對不起!”
嚴曉鬆小心地讓過了身邊一身清涼裝的美女,靠在登船區的欄杆邊。繼續捧著一個簡單的畫板,對著遠處的海景,鉛筆飛快地在紙麵滑動出一段段線條,用極簡單的方式勾勒著他所理解的美麗。
身為職業廣告設計師的嚴曉鬆有著繪畫天分,哪怕他從沒有接受過真正的美術係統教育。
他喜歡旅遊,幾乎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獨自一人選擇一個讓他人意想不到的旅遊景區去遊蕩幾天,而每當他返回時,總會帶回大量在當地的速寫作品。
這一次,他又選擇了一個在南方默默無聞的二流沿海旅遊地,Y市的沿海小島。
四周傳來了女性遊客的抱怨,男性遊客的吆喝。嚴曉鬆又樂了,趕緊用線條把這一張張表情用抽象的線條畫到了紙上。
身形極度誇張的婀娜女性,爆炸性的肌肉男出現在了筆下,現實目光裏的遊客在嚴曉鬆的筆下以另一種幽默形象在發泄著對旅行社延誤行程的不滿。
目光的另一頭,那片貨運港區的雜亂人群進入了眼簾。討薪的牌子,緊張的警察,圍觀的碼頭工人,還有一輛輛繞道的碼頭工作車輛。
想了下,還是扯過一張新的紙,猶豫著怎麼來表達這段無可奈何的現實生活。
一艘隸屬於省海關的海上緝私船正以十二節的速度在港口外遊曳。十幾名身穿紅色救生衣的海關緝私隊員依靠在船舷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幾百米外混亂的港口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