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寫在芭蕉葉上的夢(1 / 2)

剛當記者時,手頭沒什麼新聞線索,感覺壓力很大,天天都在街上跑。有一天,我無意中跑到花鳥市場,被那些爭妍鬥豔的鮮花所吸引,就駐足觀賞。這時聽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跟人侃談花經,那幽默風趣的語言、豐厚廣博的見識一下子震撼了我,我就跟他攀談起來。談著談著,我忽然想:能不能寫寫他呢?

想到這裏,我就亮明了身份,說我是某報的記者,想對他作一次人物專訪,請他留下聯係方式。

他一聽我是記者,滔滔話語頓時停下來,臉也紅了,說:“我……我一個小老百姓……寫……寫啥呀?”

我說:“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動人的故事,小老百姓身上更蘊含著一種奮發向上、積極樂觀的力量,比如您就是。我們的報紙關注的就是這個方麵,不管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

我這麼一說,他放鬆了下來。他在身上摸了摸,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紙筆。”我連忙也摸身上,卻摸了個空,天天急得昏頭昏腦的,今天竟連采訪本都忘了帶了。我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燒:“我……我也忘帶了……”

他看了看四周,忽然說:“有了!”他從他賣的芭蕉樹上撕下一片綠葉,又從另一棵小樹上折下一支枯枝,然後以枯枝作筆,以芭蕉葉作紙,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寫了起來。我看到他寫的是:“段守誠,電話號碼……”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那片芭蕉葉,塞進了內衣的口袋裏。

因為花市是每周六才有,我原計劃在第二個周六帶上相機,跟蹤采訪他一天,跟他好好聊聊。可我回到報社後,正趕上市裏開一個會,總編讓我去了會場。采訪完會議,又跟隨市城管辦搞市容整頓,然後我又到省裏去學習……等都忙完了,時間已經過去了3個月。我把采訪賣花人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等我想起來時,卻又找不到記著電話號碼的那片芭蕉葉了。

後來工作漸漸進入軌道,有忙也有閑,但都沒能去采訪那位賣花的老者。後來仔細想想,就對自己說,像他那種經曆的人真是太多了,其實並不具備新聞性。再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雖然作為記者,但除了對自己身體日益肥胖的憂慮之外,對其他的任何事都漸漸麻木。職業的敏感也隻限於自然反應,與感情無關。

那天在一家單位采訪,晚上留下吃飯。正是酒酣耳熱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電話接通,對方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您是魯記者嗎?”我說是。他又說:“我是段守誠的兒子,你曾經要采訪他的。”

我張口就問:“哪個段守誠?”

對方靜默了一下,又說:“就是那個賣花的。”

我還是沒想起來,就轉開話題,問:“你有什麼事嗎?”

他又靜默了一下,說:“是這樣的,我父親病了,而且已經……已經快不行了……”我聽到他吸鼻子的聲音,酒有些醒了,就走出了嘈雜的包廂,聽他繼續說:“他一直記著你要采訪他,這幾天在病床上一直在念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