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雊（gu）——哏哏——”、“雊——哏哏——”……
方案昨兒夜裏雖被自家堂弟鬧的牙癢癢，可到底思緒未被打斷，三兩下將堂弟打回屋後，仍舊埋頭書寫至夜半時分方才歇下。 ＷｗＷＣＯＭ
卻是久違的沾枕就睡。
已經習慣了夜裏頭歇下後還要躺在床上溫習功課的方案已是很多年沒有體會過這樣自然而然的愜意感受了。
潛意識裏就覺得自己一覺幾乎睡到了荒地老，忽的被隔壁西跨院中圈養的雄雞啼鳴聲驚醒時，方案更是頭一回感受到了自己從一片黑暗中，倏地到了另一片有著微弱光亮的黑暗中的奇妙感覺。
沉浸其中，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雞鳴聲很快暫歇，地之中隻有風聲。
隻知何地不知何時的方案起身開窗，抬頭望，漆黑的幕上隻掛著兩顆亮星。
這才意識到不過頭遍雞叫，按著時辰來算不過雞鳴時分，也就是他頂多睡了不過兩個時辰罷了。
卻精神抖擻，頭腦清明，新鮮的很，一時倒是無法入眠了。
滿腦子想到不是旁的，正是方才公雞打鳴的聲音。
方案到底出自蓮溪方家，真正的大家世族，一板一眼，自有體統。
尤其在詩書一途之上，旁的不，隻在引導子弟習作詩歌上，方氏對於風雅體、五言、七言古詩，長、短歌行，近體五、七言律詩，絕句、排律等十種體裁，就是皆有自己的一套傳世之見解同入學之門徑的。
就好比五七言律詩，方氏一族就一向認為應當從王、孟入老杜，但同時也要博采眾長，兼及義山之刻豔、香山之爽快而融會貫通於一體，隻有這樣才能推陳出新，有所成就。
而因著家族影響，再加上個人喜好的緣故，方案對於王摩詰本就推崇備至。
自然知道“詩佛”有詩《渭川田家》中有雲：“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
也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雊”一字就是描述的野雞的叫聲。
卻也僅僅知道而已，卻從來沒有深思過的。
可再沒想到，公雞打鳴時的叫聲似乎也是“雊——雊——”的，旁的還則罷了，可見古人治學之嚴謹，實在是叫人歎服。
再由人及己，長到將要弱冠之年，卻連公雞打鳴的叫聲都是頭一回親自體會，自是自慚形穢、無地自容的。
躺在床上百感交集，直到平旦時分，雞叫二遍，方案側耳傾聽，終於聽清楚了“雊——哏哏——”的雞鳴聲。
心裏頭已是歡喜了起來了，隻隨後就有窸窸窣窣地開門聲同腳步聲傳來。
方案便知道，秦家沒有鍾表，白判斷時辰早晚主要靠看太陽升高的高度，或也可以數窗戶欞子。
夜裏頭甚的都看不見，就隻能聽聽雞鳴或是看看星星了。
而雞叫頭遍時辰尚早，報曉三遍東方既白，想來報曉兩遍，不早不晚剛剛好，正是黎明早起的辰光。
莊戶人家順應道的生活智慧真可謂無窮的。
方案翻身而起，穿戴齊整走出屋子。
臘月裏的山風，尤其是夾雜著清霜的早風自是刺骨無比的，何況方案剛從暖暄暄的被窩裏出來，哪裏嚐過這樣寒浸浸地冷風直往骨頭縫裏鑽的滋味。
可或許因著整個人神清氣爽的緣故，體內的陽氣很快運轉起來，倒是不覺有多寒冷。
滿麵春風的與對門幾乎同時踏出房門的大堂哥打了個招呼。
大堂哥看著滿臉愉悅自在的方案，自是一愣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卻已是快步上前作揖行禮，喊了聲“方兄”，又問：“方兄睡得可還安逸？”
方案跟著回禮，頷笑道：“睡得很好，難得這樣神清氣爽。”
著就把他頭一回聽公雞打鳴的事兒給大堂哥聽。
大堂哥愕然。
方案卻已是接著道：“怪道古人常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