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此刻,整個周家灣的一幹村民又都齊心協力了起來了。
好些人家房屋倒了顧不上修繕,農田衝垮了也顧不得休整。老少爺們紛紛趕往溪埂上就地取材,堵塞滑洞,高築堤防,圍圩救村。
這是眼下僅有的法子了。
原本還有指望,畢竟都是蓮溪邊長大的。開挖水窖或許不成,築堤壘壩卻還有兩手。尤其又對周遭地勢幾何一清二楚,這麼許多壯勞力沒日沒夜拚了命的幹,很快堵住了滑洞,又築起了一尺多高的堤壩來,漸漸穩住了局麵。
隻到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花椒雖沒親見,可聽哥哥姐姐的描述,隨著風雨不歇溪水水位愈高,再加上已無材料可用,築堤的度已是遠遠趕不上破堤的度了。昨兒不到夜裏,甚至已有股水流水湧堤穿,汩汩的開始倒灌入村了。
村民們好不容易塞住了這邊的潰處,那邊廂又開始坍塌。好容易加固了這邊的塌陷處,又有地界開始管湧……
忙得人仰馬翻卻又無計可施,俱是明白,千瘡百孔的堤壩怕是已然撐不住了。
而同樣駭人的是,周家灣就建在蓮花山的山腳下。擱在以往,靠水吃水靠山吃山,高鄉山區與圩鄉湖區的好處都占了,物產豐富的蓮花山與蓮溪不知造福了周家灣多少個年頭了。可到了現如今,高鄉圩鄉的隱患也同樣沒有饒過周家灣。泥漿土石接連不斷地傾斜而下,時不時就有樹木被連根拔起,一旦山崩,不得就得要命。
花椒轉頭望了望門口渾濁如泥漿的雨水,三堂姐丁香從堂屋竄了過來,一把拽住了大伯娘。
雨聲太大,花椒隻能看到三堂姐嘴唇翕翕著什麼,卻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就見伯娘幾個倏然色變,丟下手裏的活計就匆匆往外走去。三堂姐又跑了過來,大聲同姐姐著什麼。
花椒仰著頭,卻隻聽到“避難”兩個字。
……
離家避難。
這是秦老爹方才做出的決定。
卻也是他深思熟慮了一一夜後,唯一的結果。
老人家日夜守在堤壩上,已是兩兩夜泡在水裏沒有闔過眼了,眼睜睜地看著溪水見風似的直往上漲。
前還有豁閃忽雷,這兩上卻再沒有半點動靜,隻有瓢潑的暴雨沒頭沒腦的歇都不歇。
上落下一寸水來,溪裏登時就能漲上三寸來。
而每漲上一寸,每看上一眼,秦老爹的心裏就涼上了一分。
不過一夜光景,溪水就又上漲了將近三尺。原本還是大水湯湯,可現如今這水麵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秦老爹心裏明白,不光蓮溪,恐怕縣城內外星羅密布的湖沼河港,都已經溢洪了。
那麼多的雨水無處可去,那麼,結果也就隻剩下一個了。
抹了把臉,回頭看了看不遠處好似變了模樣的蓮花山,秦老爹主意已定。
還是那句話,人離鄉賤。
這會子的人都講求個人不離家,家在人在。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情願拋家舍業背井離鄉。
秦老爹也不願,他是死裏逃生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況且誰也不知道狂風暴雨之下,破圩決堤、山崩石落的,到底會不會生。
哪怕是他,哪怕已然到了這樣的田地,也不敢拍著胸脯承諾什麼。
卻不敢拿著孫男娣女的性命做賭注。
人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走,隻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