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一直不聲不響、滿臉憨厚的顧媽利落的籠起含櫻的長發,低低地開口:“是小丫頭玉霓遞進來的,這丫頭之前一直沒動靜,還不知道是誰的人。”
含櫻隨手拿起妝台上一支白色的珍珠發釵,看著釵尾長長的流蘇顫動,聲音裏帶著若有若無的情緒:“不罰,這屋裏就安生不起來;罰吧,又讓人說我刻薄不容人。”
顧媽的聲音依舊低低地:“可也不能鬧到大帥那裏……”
含櫻冷笑:“對方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我總不能拿著報紙去跟他告狀:‘看!有人說我給你帶綠帽子!!’”她心煩的摔下珠釵:“到底讓我回來做什麼!”
顧媽遲疑了一下,輕輕開口:“公子說,無論如何,他總會守著小姐的。”
含櫻不語,怔怔的望著梳妝鏡,法國進口的鏡麵澄明潔淨,細細瞧進去,背後屋角花架上天青色梅瓶中插的幾枝摩納哥公主的紋理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因為擱了一夜,雖然有水養著,嬌嫩的花瓣已經微微有些卷曲,失了水靈靈的味道。其實含櫻知道,這種花外表嬌貴,實際上生命力卻十分潑辣,在靜園的時候,連昊然就因為喜歡這一點,特意把原本在水渠邊盛開的虞美人換成了這種花,笑意朗朗的看著輪椅上有些嗔怪的自己:“這是法國人培養出來的月季品種,有識貨的南方商人剛剛引進到滬城的,你看,開的多熱鬧,看得人心裏也歡喜!虞美人嫋嫋娜娜太纖弱了,名字又不吉利,咱不種它了好不好?”
塞雪當時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公子真是的,都已經把花挖了,還來問小姐好不好?”
連昊然故意皺緊眉頭:“呀,我想補上個申請手續,都蒙混不過去。”
水渠邊的人都笑,連小小的雲斐都樂嗬嗬的舞著小手,衝自己喊“姨媽,姨媽,這花好看。”
可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情景,終究讓自己破壞了,自己當時看著花,腦海裏隻有一片埋怨:既然能從十省通衢的滬城運回月季花,為什麼不能從那裏遞個信息給南方苦戰的百裏稼軒,告訴他:他的妻兒沒有死,正在江北避難?!
連昊然多麼精明的人,早看出她的神情,待傭人們散去,柔聲對自己說:“稼兄在南方苦戰,知道你的消息怕會分心;你身體不好,雲斐又才三歲,要穿過鍾然山戰線去投奔他也不可能,不如在靜園暫避戰火,等塵埃落定,再做打算……”
至今仍記得當時自己又苦又澀的心情,記得自己問連昊然“不能與他患難與共,等他苦戰歸來,我還能帶著雲斐施施然前去?我自己都無臉見他!”
那是靜園五年,自己少有的對連昊然發脾氣,事後也後悔,畢竟人家在烽火連城中救了自己和雲斐,又置了靜園,費盡心思護著這方安寧,現在並沒有義務冒著風險穿越千裏,送一個殘疾女人和一個三歲稚童與百裏稼軒闔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