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的四月,盡管季節時令已越過了清明,但在祖國的西北邊陲城市阿勒泰山城,仍然是銀裝素裹。雪花飄飄,臨近中午,雪花沒等落地,就已消融殆盡。畢竟春天的腳步慢慢逼近,山城大街、小巷、路邊上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這是氣候逐漸變暖的預兆。
平常這種天氣,人們都是趕早出行,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如果沒有緊迫的急事,很少有人到街麵上閑逛,使得熙熙攘攘的街道比平日寂靜了許多。隻有阿勒泰市(縣市級)人民法院的大院裏,此刻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風依然是寒冷的,來自各個機關廠礦的男男女女依然穿著棉衣,圍著圍脖或頭巾,按單位排起十幾排縱隊,熙熙攘攘等待著旁聽涉黑大案的公開審判。
在市法院接待室裏,擠坐著來自各界徐州籍的知名人士,年齡稍大長相老成,是東風中學校長權泉生,他擺出一副老大哥的派頭對徐州籍老朋友,民庭庭長高峻鬆說:“峻鬆啊,俺們都是些法盲,對李磬這件事是幹著急使不上勁,隻要能保住他的性命,該出錢就出錢,該跑腿就跑腿,隻要你一句話!”
“說錢就見外了,你們猜,我請的辯護律師是誰,他就是咱們在布爾津龍口修大渠的時候,在老五班蹲點的那位幹部孟憲偉,他現在可是地區司法局出名的法律工作者,辯護水平極高,要不是那時候認識李磬,還請不來呢。”高峻鬆不緊不慢地與大家說。
權泉生連連點頭,高興地說:“那敢情好,有老孟出來為李磬辯護,那就有救了!”
年齡稍小是來自阿維灘鄉小學數學教師丁丹陽慢悠悠地插話說:“咱們幾個人都是一個街道出來支邊的,和李磬親如弟兄,自打到吐魯番修築鐵路回來就沒見過他,想不到他會闖這麼大的禍,如果他和咱們還在一起工作,就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高峻鬆今天沒穿法官製服,但態度神色莊重,說話口吻老練,他十分細致地向個老朋友介紹對李磬案件地關注情況:“案發時,李磬躲藏在一個養雞場裏,市局公安幹警把雞舍包圍起來,他手裏握著手榴彈要與公安幹警拚命,經過長時間喊話,讓他繳械投降,你們猜他怎麼著?”
裝束比較時髦,嘴唇蓄著修剪得體的小胡須的市文工團編導汪洋感慨地說:“那還不趕快繳械投降,爭取寬大處理!”
“李磬這人死肉頭,哭喊著要見親人!”高峻鬆補充說。
“沒聽說他新疆有啥親屬?”縣糧食局會計劉麗華疑惑地說。
高峻鬆濃眉一挑,爽朗地說:“對呀!在公安局長的追問下,他說在市法院有他一個哥哥。”
“你可別去,原本他就跟你有點齟齬!”市防疫站辦事員朱玫關切地說。
高峻鬆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刑警隊長為此事找到我,開始我還真有點犯疑惑,但仔細一想,對呀!咱們一個街道出來,長期在一個青年隊勞動,又編在一個班組,支邊青年裏麵他不找我又能找誰呢?”
“你去見他了嗎?”大家異口同聲地問。
“哪能不去!一下小吉普我就麵對麵地給他交代政策,思想通了,便扔掉手榴彈向公安幹警投降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權泉生頻頻點頭稱讚道。
高峻鬆撇撇嘴說:“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車行到半路他又玩起貓膩來了。”
“都到這份上了,他還不老實點。”丁丹陽十分關切地說。
高峻鬆儼然一笑說:“他從褲腰裏又掏出一枚手榴彈攥在手裏,這下可把同車的刑警隊長嚇壞了,連忙製止,他卻用譏諷的口吻說:‘別怕!要不是我哥哥對我這麼誠心,咱們早就一同見閻王去了!’你們說,玄不玄乎?”
這幾位徐州籍老鄉,是不約而同前來參加旁聽公開審判會的。在開庭之前被市法院民庭庭長高峻鬆約進接待室,專門等待刑庭庭長章文學宣布開庭參加旁聽。
十時許,隨著一陣警車的鳴叫聲兩輛警車和一輛囚車駛進市法院大院,好奇的旁聽群眾蜂擁過去,爭相觀看轟動整個阿勒泰地區帶有黑社會性質的頭麵人物李磬的麵容。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緊急圍住囚車以防不測,公安幹警急忙過來疏散群眾,維持秩序。
“當啷”一聲,囚車門被押送武警打開,從囚車上跌跌撞撞下來一個人,他寬寬的肩膀,細高挑的個子,四方臉膛白皙而細膩,兩隻眼睛又黑又亮。濃眉毛,高鼻梁,看樣也就是三十拉歲,下巴蓄有約半寸長的連鬢短須。他滿臉都是灰塵,像是剛剛在看守所進行過衛生大掃除。他身上的棉衣滿是泥土,一件黃色號衣罩在外邊,已經看不清是啥顏色的棉褲套著一雙舊翻毛棉皮鞋,一副沉重的腳鐐與手銬的鐵鏈緊連著,使他不得不塌腰用雙手提著鎖鏈一步一步地走向候審室。隨後從囚車上又押解下來另外兩個戴手銬、腳鐐的同案犯,和他們的“大哥”一樣,先後被武警戰士押解進候審室。刑事審判大庭裏,人們按照法警指定的座椅牌號紛紛落座,說說笑笑等待著審判法官宣布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