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你邪惡罪惡的看法吧。承認頭上的天空是固體的天空,承認那些有關月亮和星星的說法是荒謬的。接受盲人的科學和哲學吧,我們不會因此把你釘在十字架上的。這些是我在讀了H.G.天空的《盲人國》之後所獲得的強烈感想。該書是對固執和偏見的一種諷刺。在這部書裏,盲人就是以這種方式對努涅茲說話的。努涅茲是一位視力健全的旅遊者,他在“厄瓜多爾安第斯荒原”的懸崖上一下子跌入了盲人的國度。這個地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人生下來就雙目失明,“他們世世代代地生活著,忘記了很多事,同時也憑想象發明了很多事。”
他們住在整齊但沒有窗戶的房間裏,他們沿著導槽在街上行走。他們在寒冷的夜晚工作,在溫暖的白天睡覺,因為光線對他們沒有任何作用。來到這個世外桃園,他想起了那句“盲人國裏,獨眼為王”的古訓,因此他想做盲人國的國王。然而,他在這個不懂光明的世界裏所做的種種艱苦努力均付之東流,甚至不得不毆打一名盲人。他的暴力手段使他陷入了饑餓的境地,最後淪為了一名可憐的奴仆。他愛上了一名美麗的少女,但當權者卻認為他們的婚姻無法接受。盲人科學家認為,他所描述的世界是明眼人的世界,是視力造成的幻覺。如果他接受手術除去視力,就有希望成為和他們一樣的正常人。那名少女也乞求他接受手術。由於墜入情網不能自拔,因此他決定做出犧牲。在動手術的前一天,他來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他“看到了清晨,清晨就像一名穿著金色外衣的天使一樣從台階上徐徐走來。在燦爛的光明麵前,他和他的愛情以及峽穀盲人世界裏的一切頓時失去了光彩。”
他看了看綠樹青山,轉過身,慢慢地爬出了峽穀,永遠離開了那個他“曾經相當國王”的所在。在此,我借用天空對固執偏見的諷刺說明盲人與明眼人世界之間的種種誤會。我和努涅茲一樣走出了峽穀,走出了那個曾經一度認為自己是國王的所在。在那個峽穀裏,我以半途失明作為資本獲得了很多優勢。如今,我再次試圖成為王中王,或者成為一名預言家,因為我親身經曆了兩個不同的世界。身體缺陷束縛了人們的思想,天空的話為我的這種感覺提供了依據。“束縛”一詞是墨菲喜歡的說法。擎宇采用的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比喻:殘疾好比一個巨大的吸塵器,它吸走了人們的記憶、興趣以及他們對時間、地點的感知,對此他們需要重新適應。我也逐漸懂得,重見光明也和失去視力時一樣,需要再一次適應環境。失而複明好比死而複生,我要把以前生活中失去的一切全部彌補回來。在解釋重新適應環境方麵沒有比塑造和重新塑造人的麵容更能說明問題了。回顧過去,我發現人們的麵容和我的日記標題一樣千篇一律。過去,我在腦海裏為周圍的人一一塑造了形象,熟人的麵容通過聲音在我的腦海裏維持,陌生者的臉也通過聲音加以創造。隻有幾個親密的人,我可以用手撫摸。盡管有時別人請我摸他們的臉,但我一直感到很尷尬。我和浩宇一樣:“生怕碰掉了對方臉上的假睫毛或把手指捅到人家的鼻子上。我實在不願意這樣做。”
因此,我所認識的臉隻是聲音而已。在正常人的世界,觸覺和聽覺的感官等級是不同的。失明後,這兩種感官對我來說無疑變得非常重要,與此同時,明眼人隻有在黑暗中摸索時才能感覺出它們的重要。例如,聲音對於我來說是感覺別人的頭的形狀、膚色和年齡的手段。我記得,聚精會神地聽自己講話(盡管我不十分喜歡這樣做)甚至能夠讓我知道自己臉上發生的變化。視力恢複後,聲音突然降到了次要的位置上。我意識到聲音能夠引起很多誤導。一個較為完整的形象包括很多信息,如皮膚和頭發的顏色、身材比例、動作和手勢等。它們的出現使我腦海裏根據聲音形成的形象發生了根本改變。模糊的景象立刻被鮮明的色彩所取代。各種感官的級別發生了改變,因為我知道過去所謂的正統方式並非唯一的,並且也不是至高無尚的。和努涅茲一樣,我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盲人並不是孤立存在的。盲人作用於社會,社會也同樣作用於盲人。分析社會的各種不同做法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僅以一件事為例:與其他殘疾人相比,盲人受到社會不同尋常的關心和注意。為什麼盲人和弱視者在北熱編纂的《龍語單詞和短語彙編》中用了兩欄多的篇幅進行同義詞辨異,而對於失聰者卻僅僅用了半欄的篇幅?為什麼對視力的解釋要比對聽力的解釋多一倍以上?為什麼多年來盲人是殘疾人中唯一能夠享受免交所得稅待遇的群體呢?因為盲人是殘疾人中的“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