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男人站在房門口,輕叩了兩下門板,對著坐在辦公桌前的人欠了欠身,開口道:“準備好了,咱們出發吧。”
那個叫他畢恭畢敬的男人便是汪顯聲。
老爺子左手拿著文件,右手端著茶杯,見他進門,放下手裏的東西,道:“剛才成書記來了電話,晚一些我和他還有一場飯局,今天就你一個人去吧。”
汪顯聲口中的“成書記”指的是成建科,也就是成雨柔的父親。Z市這塊不大不小的地方,成建科算得上是半個土皇帝了。
汪少傑前些天被他叫來,說是難得這周末他空出時間,讓他陪著自己去一趟鄉下的寺廟,還願。
他看到自己父親頭一回這樣虔誠的許願,覺得甚為可笑。叱吒商場的汪顯聲,居然也信佛?講出去不知道大夥兒會不會信。
“是麼?”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現在已經不早了,也不清楚汪顯聲說的寺廟在哪裏,一來一回今晚還能不能趕得回來。
“爸,你說的地方在哪兒呢?”
汪顯聲已經站了起來,把簽好的合同呈交給秘書,“哦……那地方想必你也熟悉,在W市。”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男人已經感覺到自己嘴角禁不住抽搐起來,幹巴巴地笑了笑,“W市的……哪兒?”
他心裏想著那個答案,卻又害怕真的是那個答案。
老爺子戴上帽子,支了根拐杖,“大悲寺。”
車子開在平穩的油柏路上,道路兩旁的樹蔭灑下一片陰涼。
四點過後,山間的小路,空氣中似乎溢滿了牡丹花的香味,男人重重地吸了口氣,再狠狠地吐了出來。
車子裏放著悠揚的協奏曲,可是他的心,卻再起波瀾。
已經有多久沒有踏上這片土地了?自從畢業之後他便拒絕再回到W市,那是他午夜夢回時不敢去揭開的創傷。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用嬉鬧的態度去麵對周身的一切。
當初他離開時,那麼決絕,毫不猶豫,所以他汪少傑也決定了,再不把自己封鎖在鐵罐子裏頭——一呼一吸裏全是他的身影。
男孩兒青灰色的頭發,炯炯有神的雙眸,如玉的皮膚上是他熟悉的溫度,還有他站在陽光下動人心魄的微笑……
他的好實在太多了,多到叫他想忘卻不敢忘。
車子開進大悲寺時男人方才了解到,原來幾年前寺院被一場大火燒得什麼都沒了,光禿禿地隻剩下幾根木條,政府出麵幫忙修建,直到去年年底工程才算圓滿結束。
而這個工程,汪少傑聽他老爸說過。
男人走進門,左右張望了半天,原來的主持已經圓寂了,現在的這位比之前那個年輕許多,隻是看著沒有老主持那樣和藹慈祥。
周末的寺院來往的遊客頗多,加上大悲寺聲名遠播,這一番重整過後,慕名而來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汪少傑站在寺院外的圍牆旁,看著大門口種植的那棵年歲過百的榕樹,回憶一幕幕地浮上腦海。
原來那一片空地現在已經被用來做出租地,被小攤販們用來賣飲料水果,汪少傑看不到當時那一塊用來許願的木塔。
詢問過許多工作人員,這才知道,自從大火燒了大悲寺之後,他們把之前那些許願牌收集好,為的就是等人們願望實現之後,還能找得到當初自己寫下的願望,方便還願。
汪少傑又找到當時收集許願牌的工作人員,向他表示自己將要領會當年的“心願”。老人家見他一身穿著打扮還算貴氣,沒說什麼便也信了,接著帶他走進寺廟裏一間看似藏班房的住處。
“喏,這些都是當年收集好的,你看看……還找不找得到。”老人家守在門口,他一個人走了進去。
房間長久沒有打掃,空氣裏漂浮著零碎的塵屑。
他看了看地上擺滿的木紙板箱,上麵寫著清楚的年份,自己再抬頭想了想,當初和楊存來的時候是幾月?
“老人家,我想問問……2004年5月的……您還找得到麼?”
老大爺正抽著煙,沒空理會他,和旁邊的人聊得正開,指了指房間最裏頭的角落,“這麼久之前的,早該被收拾到那兒去了,你自己看看還找不找得到……”
汪少傑不喜歡別人抽煙,這會兒聞見煙味,避而不及地躲開了。
沒辦法,這房子裏頭的東西太多太雜,如果他真的要找到當年的那塊木板,說不定太陽下山了也未必找得到。
他窩在那角落,找一個標記著“20045”的箱子,好不容易叫他找著了,可是翻了老半天,裏頭就是沒見到自己的木板。
“老大爺……”他又一次打攪別人談話,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這回他是鐵了心了,他不信這麼個玩意兒還能把自己難倒!
“您確定04年5月的都在那裏頭?我找不著我的那塊,您會不會記錯了?”
老人家最忌別人看不起自己的記性,揮了揮手,語氣不善,“你這年輕人怎麼回事?這寺廟裏頭的東西都是我和老張兩個人在打掃,我說不會錯就絕不會錯,你自己找不到了還怪別人?你你你……你說你……”看得出來老頭被他氣得已經講不出話來了,光是指著他,一副你愛誰誰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