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寶琴的奶媽子丫頭等人便都跟著王府的丫頭去了聽雨軒。
早有下人備好了洗澡水,黛玉寶琴二人一起洗浴了,換了睡覺的衣裳,奶媽子便請各自睡下吧。騙黛玉此時還不困,寶琴也很精神,二人便都在窗前的榻上歪著說話,叫奶媽子先去歇著了,隻留紫鵑和寶琴的丫頭紫弦在邊上伺候。
不知何時,外邊飄起了小雨,涼絲絲的,帶著一點泥土的芬芳,透過霞影紗飄進屋子裏。
“姐姐,聽說你住在那榮國府裏,並不舒心,可是真的?”
“妹妹好一個癡人,人生在世,就算自己家裏,也不能事事順心的,原來我們在揚州的時候,爹娘和睦,家裏一片祥和,但也總有一些不開心的事情,那些煩人的官員或者太太們總時常來家裏,弄的母親天天傷透了腦筋,就算不說這些,也原有其他的煩惱,早時因為沒有弟弟,母親不知暗暗的流了多少淚,如今有了弟弟,母親又沒有了,連古人都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何況你我?”黛玉手中繳著帕子,淡淡的說道。
“姐姐這話很是,原來我以為,隻有我從小沒了娘親,隻跟著爹爹東奔西走顛沛流離最是苦的,如今在梅家住著,才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苦惱罷了。”寶琴的聲音也有些落寞,叫人不敢相信這話出自一個孩子之口。
紫鵑在邊上笑道:“二位姑娘這話雖然聽著叫人傷感,但道理卻是很對的,就說咱們府上的太太老太太,如今都是誥命老封君了,還有不順心的事情呢。”
“姐姐這話很是。”寶琴也見到了大家子裏的你爭我奪,隻淡淡的笑道。
“你聽,外邊的雨好像大了。”黛玉直指窗外說道。
寶琴側耳細聽,果然聽見外邊刷刷的聲音,正是雨點兒打到外邊荷塘之中荷葉上的聲音,點點滴滴的,讓這涼爽的秋夜更加迷人。
黛玉和寶琴都不說話,隻靜靜的聽著雨聲,一時炕幾上的淡茶涼了,紫鵑端下去,換了熱熱的銀耳蓮子粥來,請二人趁熱吃一點。
寶琴和黛玉二人各端了青瓷碧釉描金的蓋碗來,一邊吃著,一邊思索。
半晌,寶琴笑道:“林姐姐,我有了一首詞,說出來,你別笑我。”
“好,快念出來聽聽。”黛玉吃了半碗,便放下去。
寶琴依舊拿著銀湯匙,輕輕的念來,卻是一曲《臨江仙》。
淒涼秋雨花濺玉,
茜窗漸冷輕紗。
沉雲滾滾天已灰。
殘芳遍地,
寂寞相思倚。
白玉堂前傾私語,
癡請空為淒淒。
如夢塵緣俱遠去。
殘菊病酒,
憔悴有誰知。
“好的很,我卻不能的。”黛玉一邊笑道。
“林姐姐凡事都好,隻這一點叫人可恨,都知道你才華橫溢,唯獨時時小心,從不露才,咱們姐妹也這樣,可見姐姐外著我。”寶琴一邊嬌嗔一邊放下了蓋碗。
“我說詞我沒有,隻有一首五言,隻說出來,你聽聽可好。”黛玉忙笑道。
“必是好的,快說。”寶琴索性爬到炕幾上催促著。
黛玉一邊站起身來,在地上踱來踱去,輕聲念道。
雁啼秋風涼,
蟬悲亦斷腸。
索然居北地,
冷雨透茜窗。
慘慘扶冰案,
淒淒依冷床。
東坡相思曲,
悠然短鬆岡。
寶琴聽完,拍案稱絕。笑道:“想必姐姐是喜歡王摩詰的詩,這首無言,卻大有他的風格。”
“是的,我自小便喜歡他的詩,因他原不隻是詩文寫得好,畫工和音律也極通,所以他的詩竟是集眾家所長與一體的。他的詩文裏,我最喜歡的便是他的五言合七言絕句。”黛玉複坐在炕幾前,抬手之間,腕上的水環迎著燭光,閃過華麗而神秘的光。
“姐姐!”光彩應了一下寶琴的眼睛,讓她一下子看到了黛玉手腕上的水環鐲子,一向沉穩的她,也一下子坐了起來。
“什麼事?瞧你這一驚一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