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塔姆肯奇(1 / 2)

古河蹲在船頭,望著看不到邊的江麵。

“魚伢子,進來吃飯。”船艙裏傳來老頭的聲音。

古河應了聲,簾子一掀鑽進來,剛抓上來的魚在小鍋裏泛著白肚皮,撲哧撲哧地冒泡。

老頭說道:“魚伢子,明兒就走了吧?”魚伢子是古河的小名。古河可勁兒地往嘴裏塞魚肉,模模糊糊地嗯了聲。

老頭深陷的眼裏有種莫名的東西。他忽然張開嘴,“爺爺給你說件事。”

古河也沒在意,老頭自顧自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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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湖北省的某個村子,發生了一件怪事。

當時你爺爺鄰村有個好賭的閑漢,叫強子。這天他在賭坊輸的褲子都不剩,天黑摸到別人家的漁船裏頭,準備撈點東西還債。我收工得晚,他這偷雞摸狗的勾當叫我撞見了,正準備揪出來打他兩個耳巴子,忽然聽到有人哼小曲,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著一個黑布隆冬的大家夥坐在江邊的的石頭上。

強子也看到了,我看到他伸直了脖子朝那裏望。那東西唱歌的聲音越來越大,比村頭的王寡婦號喪還難聽。我想壞了,這玩意兒八成是水鬼。再一看,強子竟然直挺挺地走了過去。

這強子雖然不成器,但是我也沒到要害他性命的地步。你爺爺想叫住他,那東西好像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我這就什麼話都噎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

真不是我見死不救,我自己也是怕得要死。平日在江上討生活,一晃幾十年,什麼風浪沒見過?恐怕這輩子都沒那麼怕過。

強子不知怎地就走到那東西麵前了,那東西站了起來,比兩個強子還高。黑乎乎的,看不真切,隻看到它有張八仙桌那麼大的嘴巴。

那東西會說人話。它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感覺就像茶館裏的說書先生,拿腔拿調的。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隻聽強子吼了聲“好”,像是答應了什麼,那東西就一口咬住他,整個兒地吞了下去!我嚇得三魂出竅六神升天。又聽到“咚”地一下,那東西一個猛子紮到水裏,不見了。

你爺爺就和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從頭到腳汗濕透了,心裏想著強子完了,第二天天一亮就找人報了信。大小夥子五六個人跑到江邊一看,就見到河岸的泥巴上兩個人巴掌那麼大的腳印,還隻有三個腳趾。

強子被水鬼叼走了。他沒討老婆,有一個種地的哥哥。他哥哥還算厚道,給強子置了處衣冠塚,事情傳了一陣子,本以為也就算完了。

但這事沒那麼簡單。

1946年,我那天正和別人在地裏扯閑話,忽然就看到幾輛軍綠大卡車開過來,上麵下來許多兵,衝到田裏就開始抓人。

有人撒腿就跑。領頭的對空開了一槍:“跑?還跑不跑?通通抓走!”有人嚷:“長官,我們沒犯得王法!”那戴大蓋帽的雜種把眼一瞪:“再說一句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你爺爺旁邊是個性烈漢子,兩個兵上來拿他,他就是一腳,蹬在當頭那個兵的肚子上。這人算起來是你舅爹,個子又大,拳頭又狠,打架那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凶。

這一下來了四五個人,掄起槍托就砸。你舅爹剛開始還能還幾下,後來就抱著腦袋蹲著,滿嘴的血沫子。

有個兵叫了聲:“好了,莫把人打死了!”一群人這才停手。兩個人把他拖著上了車,一個兵用槍頂著我的背跟在後邊。我想到家裏的婆娘和娃子——你奶奶當時還懷著你三叔叔哩,腦子裏轟的一聲。等我反應過來,那片田地已經離我越來越遠啦。唉,到部隊裏才知道,咱們這是被抓了壯丁。

我當了大兵,隨部隊輾轉到了江西。你舅爹身板好,人又機靈,就在連長手下當個貼身警衛員。這天他找到我,神秘兮兮地跟我說:“你認得強子不?”

我一時沒轉過來:“哪個強子?”

“就是原來隔壁村的,被水鬼叼走的那個強子!”他湊過來,摸出一根煙遞給我。我連忙接了點上。這可是好東西,也就他小子能時不時地弄上一兩根抽抽。“今天外邊來了個團座,我跟著咱們連長去接待。等我抬頭那麼一瞅,我的娘,那長官和強子一模一樣!”

有這怪事!我心底咯噔一下,幾年前的恐懼又湧上來。“不會吧,你小子是不是昨天晚上摟著女人睡迷糊了?”我說。

“人家比咱們連長還高了兩個級別,我敢嗎?別說犯困,眼睛都不帶眨一下!”他說,“他就是有幾根眉毛,都能叫我數清楚嘍!”

“你等會兒帶我看看去!”他娘的,青天大白日的,死人還能活了不成?還成了個鳥什子團座?

這一看嚇一跳。我隔得遠遠地一瞧,那鼻子那眼睛,活脫脫的不是強子是誰?隻是戴著個大蓋帽,武裝帶一跨,腳下蹬著鋥亮的皮靴,全然不見當初小混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