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是傍晚才回到隨家溝的,由於是剛下過雨,整個河道坑坑窪窪,崎嶇難行的很,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河卵石,有的河卵石有鍋台大,猙獰地擋在路中央,杏花領著陶根隻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踟躕而行。
石盆離隨家溝有20多裏地,除了三裏地的土路外,剩下的十多裏地都是在崎嶇的河道裏前行。也許是心裏有事的原因,杏花隻嫌自己走得太慢,不斷的催促陶根走的快一點,可陶根畢竟是個隻有六、七歲的孩子,再怎麼催促也快不到哪兒去,無奈之下,杏花隻好背起陶根快步往家趕。
杏花不知道劉老二去送丁香當童養媳去了。走近家門口的時候,才發現鐵將軍把著門。她本想問問鄰居看看劉老二幹嘛去了,但轉念一想,自己一連走了好多天,才回來就打問男人的下落,怕被人笑話,於是便掏出鑰匙把門打開,款款走進去。
進了家門把東西放下,她來不及想別的,就直奔房後邊的垃圾堆。當她來到垃圾堆前時,卻發現自己埋大花貓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她不由得心裏一驚,急忙返回前院找來一把鐵鍁,對著垃圾堆翻挖起來,然而,她幾乎把整個垃圾堆翻遍了,也沒有找到死去的大花貓的屍體,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幾乎無力地癱倒在垃圾堆旁。
當她返回前院時,看到劉老二已經回來了,正在從大青騾子的背上卸著坐褥和馱著的東西。她本想問問他去幹什麼去了,但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劉老二發現了杏花,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理她。杏花第一次看到劉老二對自己如此冷漠的樣子,更加確信事情敗露了,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劉老二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也沒有看見她不說過話。她獨自回到屋裏,心裏反倒平靜了許多,看到兒子陶根已經爬在炕上睡著了,知道孩子是因為走的路遠,太累了,於是把陶根輕輕抱起來放在炕西頭的氈子上,又取出一塊毛毯蓋在兒子的身上,隨後在陶根稚嫩的臉上深深地親了一口,又把自己已經亂了的頭發攏了攏,然後向屋外走去,杏花知道事情敗露,就意味著自己的大限到了。
劉老二從金兒溝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好在騎得是騾子,行進速度快,路程也不算遠,加上夏天天長,所以傍晚也就到家了。
劉老二比杏花晚到家不到半個時辰,在坡底下他就看見自家的街門敞開了,他知道這一定是杏花回來了,因為自己送丁香臨走前,把兒子寶寶送到了堂弟劉進滿家裏,托進滿媳婦二芬兒給暫時看管了。鑰匙除了他和丁香外,能打開街門的就隻有杏花了。
劉老二走進院子時,發現院裏靜悄悄的,他心裏不禁有點納悶,正想卸下騾子背上的東西進屋看看,這時杏花神色慌張地從房後的旮旯道裏轉了出來,劉老二一見她滿身灰土的樣子,就知道他去幹什麼去了,因為昨天他已經發現了被馬蓮帶子勒死的大花貓的屍體,而這馬蓮帶子劉老二一眼就認出,這正是杏花的。如今看到杏花張惶失錯的樣子,劉老二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不由得心裏生出許多怨恨,於是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把騾子拉到圈裏,到劉進滿家接寶寶去了。
待到他從劉進滿家回來,天已經黑了,卻發現屋裏到現在還沒有掌燈,於是高聲問道:“天黑了,咋不點燈?”。
沒有回音,劉老二又提高嗓音問了一句:“杏花,幹嘛哪,咋不點燈?”
隻聽到不知哪兒“咣當“一聲輕響,隨後東屋傳來陶根睡意朦朧的聲音:“娘,娘……”
劉老二抹黑走進去,擦著洋火點亮油燈,問陶根道:“陶根,你娘呢?”
“我,我睡著了,不知道!”陶根用手揉著惺忪的眼睛答道。
劉老二挪動油燈,突然看到躺櫃上放著一張紙,拿起一看,隻見上麵寫著:
二哥:
我走了,是我害死了翠花,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無顏再活在世上,隻好以死贖罪。唯一祈求你的是,看在我們自小相識,又一年多夫妻的份上,請你把陶根送到石盆我娘家,請他們代為撫養長大……
落款是:愛你的杏花
劉老二看罷,頭一下子大了,他扔下信紙,邊喊著杏花的名字邊就衝出屋子,先打著保險燈在院子裏各屋尋找,又到廁所、牲口圈裏找,最後在西耳房的房梁上發現了已經上了吊的杏花。劉老二一見,急忙撲上去,想卸下來,但房梁太高夠不著,於是又迅速找來個凳子,站上去想解開繩套,但慌亂中卻無論如何解不開,情急之下,他拿起耳房角落裏正好放著的一把鐮刀,快速砍斷了上吊的繩索,隻聽“噗通“一聲,杏花軟綿綿地倒在滿是雜物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