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可能也沒有了麼?”夢已碎,不可追。司寇雲戰無力地央求,心裏卻已絕望得毫無餘地。
“對不起……”黛蜜軟軟地撐著樹幹,不敢讓自己倒下來。她垂下眼瞼,淚水模糊了眼簾。 “若我沒有失去孩子,我一定會體諒你的一切,乖乖地呆著你身邊,困在皇宮裏一輩子也罷……”
“無論怎說,都是我先離開你,對不起。”
她走近他,輕輕地撫了撫他的臉頰,溫柔淺唱:“我從不為難自己,雲戰,你也別為難自己了,罷了吧……”
滾熱的淚水落在他的臉龐,她抬起指尖,一點點地拭去。“雲戰,放我走吧,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請求,放我走吧,好麼?”
流年短,春夢空。滄海桑田,緣生緣滅,終是難解。
他也曾疏狂,挑她紅頰逗笑。他也曾情濃,剪下紅燭枕她身旁。如今,她落下點點淚,求他放她走……
心一寸一寸地碎成冷灰,隨著這西風散去遠方。他頹然地垂著雙肩,孤零零地站在風雪中,再也沒有一絲熱度。
罷了吧,都錯了,都錯了……
從此以後,隻剩他一個人了,隻有一個人了……
空予我江山無限,留不住知己紅顏。
黛蜜不忍再看,不忍再說,拂了拂肩上雪花,緩緩轉過身去。“他等了我九年,我不能讓他再等了……我要回去了。”
他不看她,沒辦法說出一句再見。黛蜜淺歎一聲,轉身離去。
“你愛他?”
身後,他沉聲問。
黛蜜望了望天空,烏雲一點點地散開,露出一縷縷白光。她輕輕地彎了彎唇角,淚水滑過臉頰,從唇線裏滲了進去,舌尖處,苦澀一片。
“也許吧。”
她輕答,緩緩地從來路走回……風卷起雪花,翩翩然如同時光飛逝的流羽。
“可是,雲戰,我答應你,我會幸福的。”
臉埋在胸前,隻餘俊朗的輪廓繃得很緊很緊。飛雪如同片片利刃割破他全身,司寇雲戰痛得幾不能語,踉蹌地倒退幾步,方輕輕地吐了口氣:“不許今生不見。”
“那……若你得空,以後每年中秋,聽月樓一聚。”
落雪紛紛,最後一個音符落在心中,司寇雲戰緩緩地抬起頭來,如同一樽冰雕靜靜地站在原地,望著她火紅的背影漸漸遠去……
淚滾落眼眶,一滴滴地落入寒雪中,凝固成冰。多少年了,他已不曾落過淚。
是除夕夜,競詩會,她倔強地抬起下巴,嘲諷道:“年少輕狂總是癡——傻!”
是青風鎮上,他奪去了她的初吻,她恨恨罵道:“不過是被瘋狗咬了一口!”
是眠山上,樹屋裏,他硬睡在她的床上,他悠悠地說:“本王娶了你便是。”
是錦繡樓裏,她受人欺辱,他妖嬈一笑:“顏黛蜜,本王說過,我們會再見的!”
是王府後院裏,她爬樹出牆被逮個正著,羞窘地絞著手指說:“那個……妾……妾身為王爺準備了晚膳。”
是涼河畔,木槿林,他瘋了一般質問著逃府的她:“顏黛蜜,你根本就沒有半分真心,是麼?”
是百花節上,曲琴相合,他擁著她,定定地落下一句:“本王的王妃,隻能是她!”
是靜聆寺,梅子林,她輕柔地倚在他的臂彎,淺笑盈盈:“雲戰,我不相信命運,我們一定不會分開的。”
……
絕美的嫁衣被白雪淹沒,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清淺的腳印。雪花簌簌落下,慢慢地,終淡去了她的痕跡……
黃昏未至,雪已停了。
溫暖的陽光穿過雲層透了下來,照在那滿目的紅色上,泛著柔美的光芒。
靜默,千百個人聚集在正院,卻默默無聲。紅燭已滅,酒肴已冷。
一個修長清雋的紅影佇立在風口處,衣袂翩翩,如同跳動的火焰。可是那人,卻不似紅衣生動,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波瀾,湖眸裏,一泓靜水。
他靜靜地站著,望著遠方渺渺寒煙,仿佛,已站在那裏一輩子。
“回來了,回來了!宮主,夫人回來了!!”
不知是誰急切歡喜地大叫起來,眾人頓時歡呼不已。那紅影卻隻微微一震,風撩起三千青絲,掩去了大半麵容,看不清任何神色。
撩青絲,微回首,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容顏。看那嬌美的新娘拖著如火美豔的裙擺,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她隻去了一個多時辰,可是他卻仿佛曆盡了人間百年的悲歡離合。緊繃的心弦緩緩鬆開,奏鳴一個柔腸百轉的琴音。他凝注著她,碧波蕩漾,迤邐無窮。
微風寒,笙歌起。她緩緩地伸出手掌,落在他的掌心,淺笑嫣然。“我回來了。”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夜槿恒勉力止住指尖的顫抖,輕輕執起手中那一襲溫香,莞爾一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