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灰雲，一團一團叫人看了壓抑的灰雲，還有樹的光溜的枝椏，或者已有了綠影子的嫩條，除此之外，視線所及並無其他，偶爾劈下的閃電十分刺目，我卻執意睜大眼睛，像是一定要證明自己依舊清醒。人瀕死的時候會想些什麼，那些被我殺死的人，他們臨死前在想什麼？妻兒？仇敵？不，他們中的大多數應是還未來得及想這些罷。因我是個很好的殺手。
我一念至此，不由得微笑了笑，這笑牽引得渾身傷口愈發疼痛，叫我乖乖地隻能轉著眼珠子，看暮色漸漸侵襲整個村莊。從六歲開始，我就設想過很多遍自己的死法：誤食了煉製的毒藥，與同門比試時不小心滑了一跤，被師父禁閉後凍餓而死……當然，最可能的死法，還是要殺死的人比我厲害，反過來將我除掉。然而這種死法比起幼時荒唐的種種，其實更難讓我接受，因你知道，一個人驕傲太久，就很難承認自己失敗。麒麟說，做殺手與做將軍一樣，太驕傲就容易輕敵。他說這話的時候，劍正比在我的心口，我毫不客氣地回道：你我之流，豈能與保家衛國的將軍相類？他眼神黯淡了幾分，一揚手收劍回鞘。我從沒想過能打敗麒麟，所以隻能在言語間損他幾句，其實我心裏半點兒也瞧不上本國的將軍，這幾年，他們被北方的民族打得節節敗退，大片河山拱手讓人。而若不是連年戰亂，或許，現在的自己，會正走向另一種命運？在恍惚間，天愈發黑了，身上浸透了雨水，越發感到冰冷，我的大腦開始混沌。不知是因為天暗，還是因為雨水，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起來，就在我徹底滑向無意識深淵的前一刻，我聽見有人正在走近，他隨即驚呼出聲。
然後，天幕四垂，整個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