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0章 書生與政治·歸去來兮(1 / 1)

【引言】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陶淵明的這一聲清嘯,引得林泉激蕩,岩穴來風,千載之後尚令人追慕不已。其實,這並非因陶淵明有特別的卓異之處,而是因為隱逸文化實在是傳統文化的重要的一翼,它不僅存在於傳統文化的深處,還以一種潛隱的方式存在於現實生活的深處。

說起隱士,似乎非常富有詩意。的確,避開世俗的擾攘,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盡情地體味著本真生命,原是人們夢寐以求的生存狀態,古人也確實為我們描繪過極富誘惑力的隱士生活圖:

鬆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

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賈島《尋隱者不遇》

群峭碧摩天,逍遙不記年。

撥雲尋古道,倚樹聽流泉。

花暖青牛臥,鬆高白鶴眠。

語來江色暮,獨自下寒煙。

—李白《尋雍尊師隱居》

真所謂“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在靜靜的體味中變成了“羲皇上人”,世俗的塵囂已不攖其心了。

【事典】

中國曆史上的隱士是很多的,但有一些是假隱士,並不是真隱士,其目的還是為了做官,“終南捷徑”這個成語就說盡了其中的虛偽和醜陋。但東漢時期的嚴子陵卻是真隱士。

嚴光,字子陵,是會稽餘姚人,是東漢有名的隱士。他很有學問,德行高尚,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從小就有高名,曾與光武帝劉秀一同遊學。

劉秀當皇帝以後,嚴光怕他來尋找自己,就更名改姓,隱居起來。劉秀一心想找到他,派人四處尋訪,後來在山東找到他,便派人用安車以十分隆重的禮儀前去請他。一連請了三次,嚴光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才被迫來到都城。

進京之後,光武帝劉秀親自接見他,與他像老朋友一樣抵足而眠,徹夜長談,請求他幫助自己來治理天下,對他的關懷可謂無微不至,派人給他安排住處,送去床褥,又派太官早晚給他送飯。但嚴光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做官,雖人在京城,但心向隱居。劉秀親駕前來,嚴光竟然臥床不起。劉秀走到他的床邊,拍著他的肚子說:“子陵啊,我難道不能用你幫助我治理國家嗎?”嚴光閉著眼睛不答,過了半天,才慢慢睜開眼睛,對劉秀說:“想當初,唐堯治理天下,成為著名帝王,而巢父淡於名利,成為著名隱士。你做你的堯舜之君,我做我的隱士,人各有其誌向,為什麼要以權勢相逼呢!”劉秀無法,隻得歎息而去。

司徒侯霸與嚴光也有舊交,但他把嚴光估計得過低了,他聽說嚴光到來,便派侯子道致書相請。嚴光見侯子道進來,並不起身,坐在床上將書信看完,對侯子道說:“君房(侯霸的字)一向癡呆,如今已成朝廷三公之一,癡呆的毛病難道還沒有好點嗎?”

侯子道非常驚訝,說:“我家大人已為國家鼎足之臣,並不癡呆。”

嚴光問:“君房讓你來說什麼?”

侯子道說:“讓我來請您。”

嚴光說:“你說他不癡,這不是癡言妄語嗎!天子征我三次我才來,人主我都不見,難道我還見人臣嗎!”

【評議】

其實,隱居生活一般講來是不好過的。隱士之祖巢父之所以得此名號,據說就是因為他“以樹為巢,而寢其上,故時人號之曰‘巢父’”。就說晉代的隱士吧,《晉書?隱逸傳》裏記得很清楚,孫登住在土窟裏,夏天編草為衣;郭璣住在石洞裏;郭文則於無人之處找一棵大樹,搭上些木棍,再蓋上草苫作為住房;楊軻穿又破又短的衣服還算不錯;公孫鳳冬天還穿著單衣;張忠更是以草索做衣服。由此看來,隱士大多過著常人難以忍受的艱苦生活。他們當中許多人都有特異的言論和行為,有的甚至還充滿了傳奇色彩,如《晉書?郭文傳》載:“當時猛獸為暴,入屋害人,而郭文一個人獨宿了十餘年,最終也沒有受到野獸的禍害。”據記載:“曾經有猛獸忽然來到他的住處,張著大口向郭文求救,郭文看到它的口中有一根橫骨卡住了喉嚨,就用手探進去,替它取了出來,猛獸第二天早上將一隻鹿送到郭文的門前。”隱士居然進入了猛獸的世界並與之為友,也可算隱到家了。

隱士生活的詩意也許主要是人們編造出來的,這種詩意的背後蘊涵著的是豐富深刻的隱逸文化。作為一種文化,隱士世界是十分複雜豐富的,正可謂“紅衣脫盡芳心苦”,隱逸生活的內裏不僅有解脫的寧靜,更多的是無奈、憤懣、辛酸乃至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