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傍晚依然是徹骨的涼意,最後一片緋紅的晚霞退出地平線,又將是一個難熬的夜晚。寒風卷著些許陰涼濕氣在空氣裏蔓延,混沌又像自帶粘性的附著在我的周身。我隻是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淺薄,靈台也越發的不清明,艱難的拄著隨手撿起的樹棍走著,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遠處的岱山也在我的視線裏層層疊疊幾重幾重變,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的極限隻是如此,也許須臾間就將隕了性命。細雨無間歇的打在臉上,濕了臉頰,霧了睫毛,酸了鼻頭……
終是倒地不支,終是輸給了命運,洋洋飄落的櫻花落在位細雨泛起漣漪的湖麵,湖麵的霧氣越來越大,落雨落櫻間,天地一片混沌,嗬嗬,這混沌的世界,不看也罷,眼角的一粒晶瑩順著臉頰淌至嘴角,感覺眼瞼越發沉重。
救我許是他一時的念起,從我醒來到現在已半月有餘,他除了每天定時為我敷藥,療傷,其餘時間皆不見其身影,我也無心掛礙,隻是近日周身的疼痛感日漸減退,想來是快要痊愈的征兆。
這幾天一直臥於床榻,久不活動感覺自己的身子骨都快僵硬了,於是試著撐著身子想要下來走走,床旁近身侍候的丫頭看到忙扶著我“師傅吩咐過,聊兮姑娘你傷勢還未痊愈,不能隨意下床走動”我就著她的扶坐起身來,她將我的枕頭墊高了點,複又讓我躺下,我看著她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的還算俊俏,眉眼間透露著些許靈氣,也透著股憨厚可愛的孩子氣。此時看我臥下後才將焦急緊縮的眉頭放鬆。她就是這些天一直近身服侍我的人兒。名喚鈴兒,幾日相處,她護我也算細心周到。
與她聊天知我是她師傅在晚間采藥歸來的途中所拾。
“何為拾?不是應該叫救嗎。”我微蹙了下眉頭,雖說現下我對這裏一無所知,貿然開口總有些唐突,但她說到那句話時還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她略微尷尬的看著我,舔了下嘴唇艱難的說“師傅的本意並不為救,當日的你已幾近死人。麵色縞素,亂發和著泥,毫無半點氣息。但師傅拿火折子照了下你的臉,看你麵容姣好,就說……說是撿回去剜了做副人臉麵具。”
是麼,原是要將我做成一副臉皮子,我神色一凜,能相出將臉做人皮麵具的人多半心胸比較歹毒,可他現下救我又有何意,迫著自己冷靜下來道“那為何又施救於我?”
鈴兒撓了撓頭解釋:“這個,鈴兒不知師傅為何?不過姑娘莫怕,師傅既然救活了姑娘,估計也是棄了剜你的念頭了,師傅還吩咐我對你好生照料。”
我在心裏掂量了一番她的話並未開口,這幾****雖昏昏沉沉,卻知鈴兒照顧我已是盡心,知她並無歹意,然她師傅,我並不知他救我意欲何為。
他平日裏為我治療我也皆是神思混沌,待我清醒後每日換藥,煮藥也都由鈴兒著手,所以我時至今日也並不知其容貌。他的心思是好是歹,還終須多留個神兒。如今傷勢也並未完全好,隻能走一步算一步,靜觀其變。
鈴兒見我愣神,似乎知我所憂,便笑著道;“姑娘不必勞神,師傅並非歹人,也從未殺生,上次是知你將死,才有這副心思,雖說師傅也從未輕易施救於人,可依然破例救了姑娘,姑娘在這安心養傷便是。”說著便幫我乘了一碗雪梨山藥羹,“姑娘快吃些東西,這樣更有助於傷勢好轉”
我隨手接過羹湯,又放在床邊的桌旁,“晚些時候吧,現在沒什麼胃口。”鈴兒答應著,說晚些時候再幫我重新熱一下,我把頭略略抬起“鈴兒,可以扶我出去走走麼,這麼些日子都不見日光,呼吸都覺著濁的慌。”
鈴兒聽後為難的看著我,那眼裏閃著猶豫不能,卻終是抵不住我迫切的眼神,答應了我“姑娘身子還弱的很,我隻扶你在門口走動走動可好。”
我點頭說好,麵上並不表示什麼,心裏卻是極喜,這些日子以來,不要說出去走走,就連床榻都沒下去過,也不知身在何處,外麵又是何種情形。現下可以出去走走,一來散散心,躺在床上著實把我憋壞了,二來探探這裏的地形,若她師傅有何圖謀。也好早早做好逃跑的打算。雖說是他救了我的命,也不能就這樣將將把命送於他。若是他覺著活人臉上的麵皮剜下來更好,治好我隻是為更好的剜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