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龍出世(1 / 3)

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法國船的甲板上鮮血橫流;每一個翻飛的波浪看上去都能輕易地把船上的法國上校擊倒。在對戰爭充滿狂熱而又令人麻木的陰靄中,在刀光劍影、炮火連天的混戰中,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刻,勞倫斯根本沒有時間為法國人的抵抗感到吃驚,當看到法國上校充滿激情地為自己的手下人加油鼓勁時,他的眼睛中充滿了怒火。

之後不久,勞倫斯和法國上校在甲板上相遇了,法國上校猶豫不決地放下了手中的劍,直到最後一刻,他的手仍然半握著刀刃,好像隨時都會收回那柄劍。勞倫斯恭敬地看了看刀光,一言不發,然後鞠了個躬,接過這把劍。他不會說法語,要等他的第三副官過來後才能和對方進行正常的交流,現在第三副官正在船艙裏清點法國人的槍支。對抗終止後,剩下的法國人全都站在原處,呆若木雞。勞倫斯注意到,船上的人不多,遠遠少於他所預計的36支槍的三帆快速戰艦上應該有的人數,現在,這些人看上去病懨懨的,全都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

法國船上,有些人死在了甲板上,有些人仍在生死邊緣掙紮著,看到這些廢物,勞倫斯搖了搖頭,然後又不滿地看了看那個法國上校:那個人一點也沒有挑戰的意圖。即便處於最好的狀態,“友誼號”的裝備和力量也隻略優於“自立號”,而在當時,由於疾病和饑餓,法國船員的數量大大減少。剛剛爆發的這場戰爭,以及今天早上的暴風雨把法國的船帆搞得一片狼藉,糾纏在一起。因此,當“自立號”靠近並登上法國船時,法國人幾乎沒有什麼還手之力。很明顯,上校完全被這次戰敗擊潰了,但是他本不應是一個可以被意誌擊垮的年輕人:他應該采取行動,而不是把手下人帶入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境地中。

“瑞雷先生,”勞倫斯對第二副官說,“派人把傷員帶到下麵吧。”說完,他把法國上校的劍掛在腰上,以往,他都是把劍還給對方,但這次他認為不值得把劍還給這個人。“把韋爾斯先生叫上來。”

“好的,先生。”瑞雷說完,轉身去發布命令了。勞倫斯走到船欄杆旁,向下看了看,查看一下船體哪個地方損壞了。戰爭過程中,他命令自己的人盡量不向吃水線下射擊,因此船看上去完好無損。現在看來,不用費多大勁兒就可以把船弄到港口,對於這個結果,他相當滿意。

他的短發辮散落開來,擋住了視線。轉身時,勞倫斯不耐煩地用手把頭發撥開,前額上露出了一道道血印,頭發在陽光下顯得十分蒼白。在檢查戰利品時,寬闊的肩膀、嚴肅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無意識的野人,這與他平時關切體貼的表情大相徑庭。

聽到命令後,韋爾斯從船艙下爬了上來,走到他身邊。“先生,”沒有等勞倫斯開口,他就說,“請原諒,吉布斯上尉說貨艙裏看上去有點奇怪。”

“噢?我去看看,”勞倫斯指著法國上校說,“請告訴這位紳士,為了他自己和他的手下,他必須宣誓,否則他們會被監禁起來。”

這個法國上校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可憐巴巴地看了看手下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沒有任何機會重新奪回船隻,因此,如果能讓他們在船艙裏自由行動的話,那當然更好。但他仍然猶豫著,耷拉著腦袋,最後,他抬起頭說:“我願意投降。”這時,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可憐了。

勞倫斯點了點頭,對韋爾斯說:“他可以回到船艙了。”然後,他轉身向船艙走去,邊走邊說:“湯姆,你一起來嗎?很好。”

他走到船艙裏,瑞雷跟在後麵,此時,他的第一副官正在等他。吉布斯圓圓的臉上仍然洋溢著幸福的光芒,看上去情緒激昂。盡管吉布斯已經盡心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但勞倫斯隻是略微有點高興,情緒沒有他那麼高昂。這個人是海軍部特意安排來的,但勞倫斯與他的關係並不密切。如果吉布斯可以騰出位置的話,他現在就想讓瑞雷做第一副官。這是服役的本質,他並不羨慕吉布斯的好運,不過看到湯姆如此忠心耿耿地在自己的船裏奔波勞作,他仍然有點鬱鬱寡歡。

“很好,這些是什麼?”勞倫斯說。此時,所有的船員都圍在船艙尾部的一個奇怪的防水壁周圍,完全忘記了給俘虜的船隻列出物品清單的工作。

“先生,如果你要過去,”吉布斯說,“從那兒繞過去。”他一發出命令,所有的船員都向後退了退,勞倫斯看到穿過船艙背部的牆上有一個門,門的木材顯然比周圍的厚木板輕。

穿過這個矮小的門,他發現自己站到了一個奇怪的小房間裏。這個房間的牆用鋼鐵加固了,很明顯給船隻增加了不必要的負擔;地板加上了舊帆布做的襯墊;除此之外,在角落裏還有一個小的煤爐子,不過當時並沒有使用。房間內隻有一個大的板條箱,大約隻到一個人的腰那樣高,寬度也大體一樣,此時,箱子正用粗纜繩繞過鐵環緊緊地固定在地板和牆壁上。

勞倫斯對這個大箱子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他決定看一看。“吉布斯先生,我想我們應該看看裏麵有什麼。”他邊走邊說。箱子頂部被牢牢地釘住了,但最終在所有船員的熱切的目光注視下,箱蓋還是被撬開了,大家伸長脖子向裏麵看去。

沒有一個人說話,沉寂中,勞倫斯從堆滿的稻草中看到了蛋殼柔美而華麗的曲線,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馬上把波立特先生叫過來!”最後,他說,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發緊,“瑞雷先生,一定要確保這個東西的安全。”

瑞雷吃驚地盯著這個蛋,沒有立即作答,接著他突然收回注意力,急促地說:“是,先生。”然後,又彎腰去檢查那個捆綁的東西。

勞倫斯向前走近一步,盯著那個蛋看了看,這無疑是隻蛋,但卻不知道是隻什麼蛋。他本能地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蛋殼:蛋殼光滑圓潤,很難拿起來。他又馬上把手縮了回來,怕自己的舉動會對它造成損壞。

波立特先生笨拙地來到了船艙,兩手緊抓著樓梯欄杆,在上麵留下了一道道的血手印。他不是一位典型的水手,快40歲時才成了一名海軍外科醫生。盡管在手術台上,他的手有時不那麼穩當,但他為人親切和藹,因此深受船員喜愛。“怎麼了,先生?”他邊說邊看了看那隻蛋。“噢,仁慈的上帝!”

“這是一隻龍蛋吧?”勞倫斯努力地來抑製勝利的喜悅,激動地說道。

“噢,確實是,上校,僅僅是從這個大小就能說明這是隻龍蛋。”波立特先生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撥開上麵的草,仔細地察看這隻蛋的外表。“上帝,已經這麼堅硬了,真不明白他們在想什麼,現在還離陸地這麼遠。”

這聽起來好像不是什麼好的預兆。“堅硬?”勞倫斯尖聲問道,“什麼意思?”

“嗯,這說明它很快就會孵出來了,我得去查查參考書,落實一下,但我相信巴迪克寓言的權威性,它說當蛋殼完全硬化時,在一周內龍就會孵化出來。真是一個偉大的樣品,我得查查去。”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勞倫斯和吉布斯、瑞雷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湊到一起,小聲交流著,以防被那些逗留在這裏、拉長脖子傻看的船員聽到。“就算是順風的話,到馬德拉島也至少需要三周,對不對?”勞倫斯平靜地說。

“至少得三周,先生,”吉布斯點點頭,說道。

“我無法想象他們怎麼把它帶到那裏,”瑞雷說,“你看怎麼辦,先生?”

當意識到當前的危急情形時,勞倫斯茫然地望著龍蛋,原本興奮的心情漸漸變得沮喪。即使在灰暗的燈光下,這個堅硬的東西依然發著溫暖的光芒。“噢,湯姆,要是我知道的話,我真該死。但是我想我應該去把劍還給法國上校,畢竟他為此進行了激烈的鬥爭。”

現在隻有一個解決辦法,盡管這個辦法看起來並不令人滿意:他們決定把蛋連同板條箱一起搬到“自立號”上。在搬運的過程中,勞倫斯觀察到龍蛋正在孵化,他是除了法國軍官之外,惟一一個表情嚴肅的人。他準許這些法國軍官在後甲板上自由行動,讓他們看著板條箱從船尾慢慢移動的過程。所有英國水手的臉上都洋溢著微笑,心滿意足、齊心協力地搬運著箱子。勞倫斯千叮嚀萬囑咐地讓大家小心,水手們汗流浹背地投身到這場搬運工作中。

龍蛋被安全地放到了“自立號”的甲板後,勞倫斯把吉布斯帶到了一邊。“你留在這艘船上處理戰俘,不能讓這些人有任何拚死奪回龍蛋的念頭,”他說,“盡量跟上我的船,不過,如果和我們走失了,咱們就在馬德拉島會合。衷心祝福你,上校,”他握了握吉布斯的手,補充道。

“謝謝你,先生,我隻能說,我完全明白——非常感謝——”,說到這裏,從來雄辯有力的吉布斯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索性不再說了,隻是喜氣洋洋、信誓旦旦地站在勞倫斯和整個世界的麵前。

由於搬運板條箱,兩隻船並排靠在了一起,勞倫斯不用坐船,隻輕輕一跳就躍過兩船隆起的邊緣回到自己的船上,瑞雷和剩下的官兵也已經返回了甲板。他下令起航,然後直接向船艙走去,想獨自一人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想了一晚上,他也沒有想出什麼滿意的解決方案,第二天早上,他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下達命令,召集開會。不久,船上的少尉候補軍官及上尉都湧到了他的船艙裏,以前他們從來沒有這麼大規模地召集開會,船艙不是很大,因此當所有人都湧到這裏時,顯得很擁擠,令人不太舒服。看著許多人臉上渴望而好奇的神情,勞倫斯多少感覺到有點愧疚。隻有瑞累看上去很焦慮,可能在猜想勞倫斯召集他們來的意圖。

勞倫斯清了清嗓子,站了起來,命令手下人把桌子和椅子移開,騰出更多的地方,然後把墨水瓶、筆和幾張紙放到了身後船尾的窗台上。“先生們,”他說,“如今,你們都聽說了,我們在俘獲的船上發現了一隻龍蛋,波立特先生已經為我們證實了那確實是一隻龍蛋。”

很多人笑了起來,也有一些人在偷偷摸摸地推搡著,一個小少尉候補軍官巴特西尖聲說道:“恭喜,先生!”很快,下麵也傳來了一陣興奮的低語聲。

勞倫斯皺了皺眉頭,他知道他們正群情振奮,如果換一種環境,他也會和他們一起分享這種快樂。如果能夠把這隻龍蛋安全帶到岸上,它比同樣重量的黃金要貴上1000倍,船上的每個人都會因此而得到獎勵,作為上校,他肯定能夠分享最大的利益。

“友誼號”的航海日誌已經被扔到海裏,但水手們沒有他們的軍官聰明,不斷地發著牢騷,因此,韋爾斯從中了解到了這隻船被延誤的原因。先是船員中爆發了熱病;之後,為了選擇一個月中比較好的航行時期,船又在赤道無風帶停航了一段時間,偏偏在此時,他們的水箱又漏水了,因此每個人隻能得到很少的水供給;再到後來,海上刮起了大風,船又飽受了風雨的侵襲。“友誼號”經曆了一係列意想不到的壞運氣,勞倫斯知道如果手下人知道這些事情的話,肯定會產生一些迷信的想法,認為是這隻蛋造成了“友誼號”的厄運,如果“自立號”搭載著它的話,肯定也會遭到厄運。

因此,他小心翼翼地保守著這個秘密,不向手下人透露,到目前為止,他們並不知道“友誼號”所遭遇的一係列災難。當人群再次歸於平靜時,勞倫斯隻是簡單地說:“非常不幸,我們俘獲的那艘船大約一個月前遇上了風暴,肯定曾經著陸休整過,所以推遲了航行,由於這次推遲,龍蛋當前麵臨的情況很緊急。”聽到這話,大部分人都疑惑不解,關注之情溢於言表。最後他說:“一句話,先生們,龍蛋快孵化出來了。”

這時,又傳來一陣低語聲,此時是失望的聲音,甚至還伴隨著一陣歎息聲。要是在平時,他肯定會嚴厲地訓斥這些冒犯者,但這次,他沒有這麼做。不久,他們會有更多的理由歎息。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麼,隻是降低了對於這個獎賞的熱情,從一個未孵化的龍蛋到未馴服的小龍,他們要付出更多代價,在他們眼中,這個獎賞的價值已經大大降低。

“可能你們還不全知道,”勞倫斯威嚴地看了看小聲議論的人群,大家安靜了下來,他接著說,“現在英國空軍麵臨嚴峻的局勢,當然,我們的空軍還是比較好的,發展速度遠超過其它國家,但法國的遠係繁殖卻遠遠好於我們,達到了50%的比例,我們不能否認他們的軍團有著更為廣泛的血統。一條正常裝備的龍,哪怕是一條普通的‘黃色收割機’龍,或一條三噸的‘溫徹斯特’龍,都至少相當於100支一流的槍。從這隻蛋的大小和顏色來看,波立特先生認為這是一個相當好的品種,非常可能是一條稀有的巨龍。”

“噢!”少尉候補軍官卡弗發出了顫抖的驚叫聲,他已經明白了勞倫斯的意思。大家紛紛轉身看他,他立刻滿臉通紅,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勞倫斯並沒有在意他打斷了自己的話,即使不說,瑞雷也注意到卡弗有一周沒有喝烈酒了。“我們至少要盡全力駕馭這條龍,”他說,“我相信,先生們,這裏沒有人不準備為英國恪守自己的職責。空軍可能不是我們所願意投身的那種生活類型,但是海軍也絕不是閑職,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會理解這項艱巨的任務”

“先生,”範肖上尉說,“你的意思是,我們所有人將——”他是伯爵的兒子,一個出身高貴的年輕人。

這個對“所有人”的強調很明顯是一個自私的提醒,勞倫斯的臉氣成了醬紫色,他咬牙切齒地說:“確實,範肖先生,如果我們這裏有任何人是懦夫而不去努力嚐試的話,我們所有人將會——,如果那樣的話,當我們在馬德拉島被投進監獄時,先生可以自己向軍事法庭解釋。”他憤怒地掃視了一下房間裏的人,沒有人敢和他對視,也沒有人敢提出抗議。

明白了大家的情緒,也明白了隻能自己來承擔這件事情,他越發憤怒了。當然,不願意犧牲生命的人不會輕易接受突然成為飛行員這個事實,他也不願意要求軍官們必須麵對這個現實。畢竟,這意味著任何平常的生活都要結束了。空軍生活不像海軍生活,航海時,無論喜歡與否,你至少可以駕駛著船隻返回海軍或靠到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