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中國人遍布全世界,在世界上任何一處聽見中文都不是稀奇的事,凡亦沒有特別在意,隻是接下來一句話,讓他神經一緊。
“先讓老娘睡飽了我們再談論你的胃的問題吧。”
那個聲音平到幾乎沒有聲調起伏,帶著涼涼的揶揄的味道,拽著一種特別的調調,凡亦的大腦還沒思考,身體就已經開始行動,他猛的轉身,尋找那個聲音。
是她。
她稍稍低著頭,一手推著行李車,一手撫著臉,搓揉著雙眼,劉海散下來,估計是下了飛機也沒進行整理就直接出了閘。
“悠時。”他叫她。
很輕的一聲。
凡亦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像是輕喃,又像是歎息。這一聲,聽來,不像是一聲呼喊,卻好像是,低聲的訴說,那一句,你也在這裏。
可是下一秒,悠時忽然抬起頭,撞進他的目光裏。
“啊。”悠時習慣性的在她覺得事出意外的時候發出這樣的單音,臉上帶著發愣的表情。
凡亦笑了起來。
那個熟悉的笑容讓悠時心中微微發緊。
“是你啊。”悠時也幾乎是歎息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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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應該是在睡覺倒時差的悠時,正看著天花板發呆。
“你還要在床上躺到什麼時候?”君雅從洗手間裏出來,看著她進了屋就沒變過的姿態發問。
“不知道。”悠時拖著聲音說。
“叫你和我去吃飯,你又說要睡覺,現在到了賓館,你又這樣瞪著大眼睛,你有什麼解釋?”君雅在她的床邊坐下。
“失眠。” “你…
….”君雅失語了一秒,然後說,“真不要臉。”
掃了一眼她手上的卡片,抽出來,仔細看了一下。
“寫的很詳細啊,你去了,絕對不會找不到地方。”君雅手指在名片的邊沿劃著,一邊說。
悠時把目光從天花板上收回來,添加上“你還是一根筋”的內涵,投向她。
“好吧,”君雅又補充,“你要是不去,也就不存在找不照得到的問題了。”把名片往悠時的肚子上一拍,“反正他是你孩子的爸爸,你就是去找他還是不去找他,你們這一輩子注定是要纏在一起,說也不清楚了。而且,你最好祈禱他永遠不知道你背著他偷偷的生了小孩,否則事情還要比現在複雜的多。而且,你看他那一副我有口難言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還對你存著不知道什麼樣的念想,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是要出去轉轉了,我的骨頭都要粘在一起了。”
君雅不再管她一副在床上了無生機的模樣,自以為盡到了朋友的職責,給予了相當的分析和建議之後,出門去。
“啪”門關上。
一下安靜下來。
悠時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幾場那一幕。
兩人間的氣氛多有尷尬。
按道理說,即便是兩位相連多年談婚論嫁的男女朋友,分手多年之後再相見,若不是一方依然恨著另一方,那也能將將就就的營造出個,“居然又遇見你”的和平景象吧,然後兩人隨便閑扯兩句,就可以愉快的道別,把這次相遇當成這次旅途中一次不太惹人注意的意外。
好吧。
在這麼多年後,她必須承認,她自己,連帶著他一起,都不算太正常的人類,兩個不太正常的人類在異國他鄉的機場意料之外的遇見之後不能合作演出一幕“遇故知”的和諧場景,也算是在理論上可以解釋的通的事情。但是,他不是個商人麼,那不是最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職業麼?這麼多年下來,他應該也有些長進了吧。為什麼他見著她依然是一副“我不知道應該和你說什麼好”的表情呢。
這個也太難解釋了吧。
兩人氣氛很幹的說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之後,悠時本以為他就要友好的告別了。
這個“本以為”卻隻說對了一半,告別是告別了,隻是末了,他卻掏出了他下榻酒店的地址,遞到她手上,說,“來找我。”
並且,還有特別強調似的重複了一遍。
以她對他那幾年之前淺薄的了解,他說這話的目光,特別的認真。
可是為什麼呢?
是為了繼續他們在機場幹的發緊的氣氛?
這個也太尷尬了吧。
悠時心中有些煩躁。
她不太明白凡亦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究竟是去呢,還是不去呢。”迷迷糊糊睡著之前,悠時心心念念的隻有這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