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正常男人,沒有隨身攜帶女人內褲的習慣,平時身上隻帶著手帕。”
楔子
有時,我回想起自己走過的路,常常會問,命運是否由天注定?真的有因果報應嗎?
人生的悲歡離合又是否在冥冥中早有定數?
我出生於中國大陸,卻在台灣成長,到了台灣後,為什麼又進了警官學校?從警官學校又怎麼會到美國留學?怎麼又會從生物化學研究走回鑒識科學?怎麼會從大學教授轉任刑事鑒識主任,繼而又回到警界擔任警政廳長?難道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嗎?
就如我跟吳東明的友情一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高中畢業後他進入官校,我當了警察,但是我們一直來往密切。我追求妙娟時,他替我出謀獻計;我和妙娟結婚後,他的夫人潭鏡荷和我們也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
我們到美國求學後,就和東明失去了聯絡。但是幾年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又在美國碰頭;短暫相聚後,又好一陣子沒有聯係。沒想到不出幾年,我們又喜相逢。
難說這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數的緣份。
身為一位科學工作者,我不相信鬼神,但是在處理無數刑案後,許多事情我不能從科學的角度解釋。因此,我不斷問自己,緣份究竟是什麼?
我與美國的政壇望族──肯尼迪家族素不相識,但是卻不斷地相遇與分手,時而協助肯家,時而與肯家立場殊異……
第1節似曾相識
一九六三年,我在馬來西亞的華聯日報擔任總編輯。我記得很清楚,在十一月二十二日當天晚上,國際新聞上刊載了一宗震驚全球的大新聞: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在德克薩斯州的達拉斯遭暗殺身亡。雖然我隻知道肯尼迪是美國總統,我卻對這條新聞產生一種獨特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神交已久。我隻有自我嘲解,我從未去過美國,怎麼會認識這位白宮主人,更何況肯家又是美國的顯赫豪門。
肯尼迪家族不僅十分富有,而且在美國擁有很高的政治和社會地位。一八八八年,老約瑟夫。肯尼迪,出生在麻省一個十分平凡的愛爾蘭移民家庭,成長於二十世紀初期,他以精明的生意頭腦致富,並迎娶波士頓市長女兒而邁入政壇。老約瑟夫二十五歲就擔任了銀行經理,三十歲成為造船業和電影業的百萬富翁,後來又在股票市場闖蕩有成而成為當時全球首富之一。他還曾在羅斯副執政期間擔任過聯邦證卷交易委員會的主席,以及美國駐英國大使,最後在一九四○年退休。
不過他的家族並沒有因此而於政壇絕緣,相反地,他的子女都青出於藍,老約瑟夫的四個兒子都紛紛成為美國政壇的風雲人物。
長子約瑟夫。肯尼迪二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為國捐軀。次子約翰二十九歲進入國會,並在一九六一年擊敗了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尼克鬆,當選為美國第三十五界總統,成為老羅斯福以下最年輕的總統;由於他關心基層市民,並且致力於少數民族與女性的平權運動,而深獲民心。三子羅伯特克紹箕裘,當選參議員,曾出任美國司法部長一職。
四子愛德華亦晉身參議院,一門三傑,不愧為政治家族。但是在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約翰。肯尼迪卻被暗殺了。
案發當天,肯尼迪總統和夫人賈姬抵達了達拉斯,德州州長約翰。康納利夫婦到機場迎接總統。在向歡迎的人群握手致意後,肯尼迪總統坐進了林肯牌敞蓬汽車後座右側,總統夫人坐在後座的左側,康納利州長及夫人則坐在中間的一排,由兩位特勤人員駕駛專車離開機場。
總統車隊穿過了達拉斯市的鬧區,駛向該市的貿易中心,參加當地的政商名人及擁戴者的歡迎午宴。當車隊駛近中央大道、豪斯頓大街和埃爾姆大街的交叉口時,可以看到西北角有一幢七層樓高的建築,即德州教科書倉庫所在。
十二時三十分左右,總統座車轉向西南方改變了原來的行程,慢速駛入埃爾姆大街,總統和夫人在車上向兩旁的歡迎人群微笑揮手。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沉悶的槍聲。州長康納利立即向後轉過身來,隻覺得背上被重捶一記,瞬間鮮血迸射,他尖聲大叫起來,總統夫人乍聞尖叫轉過頭來時,發現總統頭部中彈,肯尼迪舉起右手似乎想撥開頭發,但手臂顫抖一下,隨即無力地垂了下來。
總統夫人看到肯尼迪後腦勺彈出了一塊顱骨,剛開始還沒有出血,突然間,鮮血猛地象噴泉一樣四溢,浸透了上衣。特勤組員馬上飛速駕駛到四裏外的帕克蘭醫院,半小時後,醫院宣布搶救無效,肯尼迪總統與世長辭了。
另一方麵,當槍聲一響,白宮特勤組及當地警察立即衝進教科書倉庫。他們在五樓找到一支帶著望遠鏡的步槍和兩個空彈殼。肯尼迪在中午十一時遇刺,下午一時五十三分,警方逮捕了一名名喚哈維。奧斯華的嫌犯,被控殺害總統。
兩天後,奧斯華從達拉斯警察局大樓的地下室被押解出來。他神態自如地麵對媒體的鎂光燈,突然間,臉色一變,尖聲大叫:“啊!糟了!”,一聲槍響,奧斯華應聲倒地,一位名叫魯比的男子拿著手槍,自稱義憤填膺而將奧斯華“就地正法”。
後來由最高法院大法官華倫主持專案調查小組,深入追查,該委員會最後同意了聯邦調查局的調查結果,即該案乃奧斯華個人的單獨行動。
但是外界並不信服。有人認為這是副總統詹森教唆的,因為詹森與肯尼迪一直不和,前者處心積慮要去後者而代之。有人臆測這是黑手黨開的槍,因為肯尼迪總統上任後,與司法部長,即其弟羅伯特,聯手打擊幫派,得罪了不少黑社會老大,而成為黑手黨的眼中釘。另有一說稱這是中央情報局或聯邦調查局借刀殺人,因為肯尼迪總統的許多政策會減損情治單位的權限及預算;也有人說是古巴總統卡斯楚派遣殺手所為。
我當時在處理肯尼迪總統被刺新聞時,總覺得十分離奇與不解,不過離開馬來西亞後,我再也沒有時間去追蹤肯尼迪命案的後續發展。
到了美國後,我一直埋首學業與操勞生計,雖然每次聽到肯家的新聞,都有種特別的感覺,並且為他們難過,卻一直沒有機會向他們表達自己的關切,畢竟,我們走著兩條完全不同的路,我隻是個默默無名的留學生,肯家卻是美國數一數二的望族。
未料,這兩條平行線卻神奇地交會。一九九一年,我應邀擔任威廉。肯尼迪。史密斯強暴案的專家證人,握住栽培出一位總統、兩位參議員的肯家老夫人羅絲。肯尼迪的手時,似曾相識的感覺泉湧,仿佛身在夢境。
第2節棕櫚灘強暴案
佛羅裏達州的棕櫚灘是一個富人密集的住宅區,肯家在當地有一幢價值七百萬美元的豪華別墅,裏麵有十九個房間以及私人海灘,前後院都是寬闊碧綠的草坪。一九九一年春天,陽光明媚,氣候宜人,肯家循例也都邀請整個家族在棕櫚灘的別墅團圓度假。參議員愛德華。肯尼迪和他的外甥威廉也一同赴家族聚會。威廉的母親珍。
肯尼迪是肯家的掌上明珠,現為美國住愛爾蘭大使,也曾到過台灣,並在美國駐台灣機構擔任官職,會說一些國語,對中國的文化及曆史都有所認識。
有一天晚上,愛德華帶著兒子邁可和威廉一起到當地知名的酒吧去喝酒跳舞。三個人在酒巴裏談笑風生,一些年輕美女也紛紛上前一起喝酒。起先,邁可和一個女孩談得很投機,便偕伴先行離去。過了不多久,年過半百的愛德華覺得太晚了,便單獨開車回家,剩下威廉與剛結識的派翠西亞。鮑曼相談甚歡,派翠西亞並表示稍後她會開車送威廉回別墅。
沒過多久,他們離開了酒吧,一起回到別墅的海邊,手牽著手一起散步看月亮,時而停下來熱吻。故事到此沒有其它說詞,但是在海邊散步後卻出現兩種版本。根據威廉的說法,他們在海邊散步一會後,就將浴巾鋪在沙灘上,躺著賞月,親密熱吻,最後兩人在沙灘上做愛。之後,威廉說他很累,想回去睡覺,但是,派翠西亞一進到他的房間就開始捉狂,不斷捶打他,指控他強暴,撥電話叫朋友來接她,並隨手拿走了一個小花瓶、一張照片作證物,就匆匆離去,第二天威廉就被控強暴了派翠西亞。
派翠西亞另有一套說詞:他們倆在沙灘散步後回到別墅的後院時,威廉突然脫掉衣服要和她做愛,她拒絕並轉身逃離,但是他追上來,將她推倒在水泥地上,她奮力掙紮,趁隙逃脫,但是威廉窮追不放,最後被他按到在草地上強暴了長打十五分鍾之久。
派翠西亞向警方報案後,威廉馬上就被逮捕到案。肯家子孫涉嫌強暴被捕的消息隨即傳開,各大媒體聞風而來聚集在棕櫚攤市,好不熱鬧。
警方派出了大批人力,收集了派翠西亞的內褲、衣服及體內殘存的精液。為了慎重起見,這些物證還送到佛州警局化驗室及聯邦調查局刑事化驗室等機構加以檢驗。
肯家馬上聘請兩位律師,一位是在當地相當知名的刑事辯護律師布拉克,另一位是馬克。賽汀,他以前在邁阿密警察局刑事重案組擔任刑警,曾經參加過我的培訓課程,後來他一麵擔任公職,一麵上法學院夜間部,考上律師執照後就開始執業。
他們接手後,馬上打電話給我,請我去參加辯護團。
這宗豪門醜聞讓我覺得十分無聊。這種案件並未涉及任何人命,麵對成堆人命關天的重案,我實在無暇分心。這兩位律師發現我的興趣不大,便表示,肯家深信威廉是無辜的,將不惜巨資以洗清嫌疑。當時化驗室經費不繼,急需外援來維持正常作業,這個案件正好可以籍機籌款救急。
於是,我提出三項條件,第一,我隻能依據事實作證,肯家不能左右;第二,我的調查報告完全獨立,律師及肯家都不能更改;第三,肯尼迪家族須將我的專家谘詢費捐贈給康州警政廳刑事化驗室作為添購儀器和訓練人員的經費。
就這樣,我正式成為辯方專家,負責檢驗檢方的證據。我到達棕櫚攤時,當地的刑事化驗室主任爾契。特登親自接待,他的作風開明,專業態度非常可佩。
檢方化驗室的檢驗果然發現威廉的精液於派翠西亞體內殘存的精液,在ABO血型和DNA比對上均吻合,同時其化驗程序也都無懈可擊。
這些結果都證實了威廉的確與派翠西亞有過性行為。但是本案重點不在於雙方是否曾經性交,而在於何種情況下發生的性關係。同時,強暴罪定罪的關鍵在於證實女方是被男方強迫性交的,如果係女方自願,就不存在強暴之說。
檢方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精液分析上,卻忽略尋找任何顯示強迫行為的證據。我決定將調查的重點集中在物證上是否有微物轉移的痕跡。
在刑事科學上,當兩個物體的表麵在運動中接觸的時候,總會產生一定的微量物質轉移,一個物體表麵的微量物質會轉移到另一個物體的表麵上去。例如,當一個人的手指接觸到某一個物體表麵時,這個人的手指上的汗液等微量物質就會轉移到此一物體的表麵,該表麵就會留下人的指紋;當兩輛汽車發生碰撞時,一輛汽車的油漆和油汙等微量物質也可能轉移到另外一輛汽車的表麵上,於是就會留下碰撞的痕跡。
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宗痕跡轉移案件發生在康州高速公路上的一宗襲警案。康州有一段時間連續發生了多起高速公路巡警被襲案,侵襲手法都很相近,大卡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速行駛,看到路邊的警車,就惡意迫近,有時撞壞警車,有時撞傷警察。有一次,一輛警車停在路邊援助一位汽車拋錨的司機時,一輛卡車飛速擦過,站在一旁的警員躲避不及,大卡車的車廂撞到了警員的右肩及頭部,將他彈出幾尺之外,警員因流血過多而死亡。
警察局立即封鎖所有的高速公路,檢查每一輛經過的卡車,其中有一輛十分可疑,因為車廂前麵的右下角有個凹痕。
我馬上到現場勘查。肉眼觀察下,卡車的車廂並沒有任何痕跡或血跡,不過,一用化學藥劑顯像,凹痕處就出現一個警徽,再用超高倍顯微鏡檢驗,發現車廂上還留有被害人頭部碰撞的痕跡。
雖然卡車司機矢口否認到底,但是,車廂上的警徽昭彰,讓所有的陪審員投票判定司機有罪。
觀察微量物質轉移可以重建案發現場,並推斷案發過程。一般來說,我們從兩個方麵來檢驗微量物質轉移的情況,其一,如果某個物體的表麵有微量物質轉移的痕跡,就可以推斷該物體曾與其他物體接觸過;其二,如果某物體表麵上沒有某種微量物質轉換的痕跡,那麼我們可以推斷,該物體沒有和後者接觸過。
本案中,如果女方所稱為事實,我們應該可以在她的衣服上找到青草、泥土及水泥的痕跡。我發現女方的衣服很完整,沒有一點撕扯的痕跡,拉鏈沒有破損,鈕扣也沒有少,更找不到任何草跡和泥土;再檢驗女方的內褲、胸罩也沒有任何地麵的微量物質轉移痕跡,這怎麼可能呢?難道肯家種的是獨門絕草?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我隻好到“強暴現場”來采樣求證。我蹲在碧綠的草地上沉思,覺得肯家的草和別人家的草殊無二致,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白手帕,在草地上擦了一擦,再拿律師的白手帕擦了一下水泥地麵。回到化驗室化驗後,白手帕在高倍顯微鏡下都留下清楚的痕跡,部分纖維也有受損的痕跡,證實微量物質轉移的定律依然有效。
幾個月後,這宗強暴案正式開審。檢方向陪審員說明被害者身上的精液確實屬於威廉,然後,派翠西亞又在證人台上眼淚汪汪地控訴威廉當晚的暴行。
辯方曾發現派翠西亞素來有指控遭人強暴的前例,同時也有人主動表示,願意出庭指證她頗為隨便,經常在一夜邂逅後,揚言報警以威脅男方。但是,法庭裁定這些證詞和證人不能出庭,否則一些真正遭到強暴的被害者將不敢報案。
派翠西亞自稱遭到強暴,法院特別要求電視台直播時不能播出派翠西亞的麵容,因此,許多觀眾看電視時,隻能看見一個頸部以上為圓圈的女性,有些報紙還為了保護她而姑隱其名,後來,派翠西亞卻接受電視台的采訪而主動曝光,法院這些用心良苦的保護措施也徒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