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之女其其格嫁入睿親王府不過三月,時逢多爾袞忙於戰事,雅爾檀又在異地休養,一人獨撐大局,幾經磨練下,裏外尚能應付周全。隻是新婚燕爾,她卻常常都是孤枕難眠,內心寂寞滋味誰人能知。
待字閨中時,額默還特地請老嬤嬤教導她房中之術,寄望她能贏得夫君之愛,好一舉得男,母憑子貴。可誰能料到,那個男人卻是這般的怪異,對傳宗接代之事看的如此之淡。她隱約能猜到他的顧忌,也暗自嫉妒過……
“呦,小嫂子怎麼一個人在亭子裏坐著?”多鐸笑意盎然的閑步穿廊經過,冷不防的出聲嚇了其其格一跳。她恍過神後,不緊不慢的轉過身,從容的將失落的心情掩飾在淺笑之下,不答反問道:“小叔是來找爺的吧?爺用了膳就去了書房。”
多鐸點頭致意,隨口關切了句:“小嫂子的氣色似乎不大好,可要保重身體啊。”他的語調溫柔似水,悅耳動聽,令人如沐春風般的舒適。其其格的目光再觸上那雙墨玉眸子時,平穩的氣息之中忽然一陣莫名慌亂。
好在他及時的離去,她抬手撫過麵頰,那薄嫩的肌膚不知何時竟已是紅的發燙。廊上,多鐸偉岸的背影漸行漸遠,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冒冒然的闖進了她的心中,令她有一種患得患失的錯覺。
書房外,侍立的幾名下人皆垂首靜立,多鐸遠遠就聽見裏麵如雷的咆哮聲。沒一會兒,紮哈裏灰頭土臉的從裏麵出來,多鐸小聲的問:“是不是你們福晉又來口信了?”紮哈裏點點頭,愁眉苦臉的說:“福晉來來回回都是那麼幾句,王爺正惱著呢,還請爺多勸勸。”
多鐸笑笑就往屋裏去了,多爾袞一見他就用手捶著桌子,氣的口不擇言:“我早就跟她說不要娶,她偏不聽。不娶就鬧,娶了她又不高興。她也不想想,就她那小雞肚腸的怎麼賢惠的起來?”“哥,你先稍安勿躁。”多鐸笑著勸道:“清河離盛京不過八十裏,你未免也太緊張了些,日日去信,還不如你親自去見她。”
多爾袞沒好氣的說:“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我哪裏走的開?”前日,皇太極已經下令,命多爾袞、豪格、濟爾哈朗等屯兵義州,以備糧草。多爾袞這次會大動肝火,也多半是由此事而起。昨日去信時,他明明跟她提到了擇日就要啟程的事情,本以為她會立即回來,誰知反應居然還是那麼不冷不熱。
多鐸這時才提到來意,“哥,我也想跟你們一起去。你能跟皇上說說情嗎?”自五月他被降為貝勒以來,皇太極就不再委以重任,他也苦於一直沒有機會表現。聞言,多爾袞一下子回過神來。他看著多鐸那渴求的眼神,心裏總算是找到些安慰,“好!這次我們兄弟兩聯手,攻下錦州,生擒祖大壽!”
兄弟兩相擁而樂,但多爾袞很快又冷靜下來:“這兩日營中若有事,你和阿濟格先替我擔待著。”多鐸問:“怎麼,你還是像去看她?”多爾袞沉吟片刻道:“阿克敦落馬受傷,雖說是意外,但我總覺得哪不對勁。雅爾檀這一年多來,總是想往溫泉寺跑……”
他微微一頓,抬首看了眼多鐸,又將有些話吞回了腹中,揚起微笑道,“我還是不放心她。”多鐸沒多想,隻當是他們夫妻情深,笑著附和:“去看看也好,省的咱們出征了,你心裏老記掛著她。”
多爾袞輕輕的笑了笑,思緒已經飄到了千裏之外,那個多年前在內蒙草原上與他擊掌誓約的身影在腦海中隱隱若現,他心底有個不好的猜測,卻不希望是真的。若那個人敢出現在她的麵前……多爾袞的臉上閃過一絲蘊怒,眸光漸漸暗沉。
山風陣陣,洛格隱忍著打了一個噴嚏,將披風與窩在懷中打盹的人攬的更緊。他仰首看天,日已西斜,緋紅的霞光映得整個天空一片絢麗,對麵蔥蔥的大山也染上一層淺淺的豔光,觸目所視,天地在這一刻美得無與倫比。
他從未有過這樣幸福安詳的感覺,重生之後,身體仿佛被注入一股力量,引爆了前生所有被抑製的渴望,萬千聲音在心底沸騰,有時他幾乎就要駕馭不住那滋生瘋長的欲望,想就這麼強行地帶她一走了之。
“恩……”她呢喃著動了下,睡眼惺忪地看了他半晌,才懶洋洋的笑起來:“哥。”“醒了?”他溫柔的撫過她微亂的碎發,笑中帶著無窮無盡的寵溺。“恩。”她像隻小貓一樣,蜷縮在那暖洋洋的懷抱裏,舍不得離開。
這幾天,他們像是回到小時候似的,毫無男女之別,相依相伴,循著兒時的記憶,重複著以前的動作。洛格高興的是,她從未在他的麵前提及過多爾袞這個人,卻也因此隱隱擔憂。不說並不代表不在乎,也可能是一種藏匿更深的情感……
“雅爾檀,你可還記得這首詩?”長指輕輕地托起她的下頷,一雙眼睛閃著精光,緊緊的注視著她,悠悠吟道:“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他還未說完,她就已經垂下眼簾,難掩躲閃之意。
洛格手一緊,有意無意地捏疼了她,雅爾檀下意識地抬眸望來,他的臉上依舊是那淡淡的笑,一雙黑眸卻如寒星閃爍,“還記得你以前總是問我這首詩的意思,我說等你長大了就會告訴你,現在……”她慌忙的推開他,匆匆的起身,“哥,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他跟著站起來,一把拽住她,想要將她帶回懷中,卻遭到了她第一次的拒絕。“哥,你別這樣,我會害怕。”雅爾檀雙手抵在他的胸前,低頭哀求著,她不想心裏那唯一純淨的感情也都變了味,卻不知洛格經曆過生死離別之後的心境。
“雅爾檀!”洛格想起前生在川蜀抱憾而終,忽有些狂躁不安,緊緊地抓著她的雙臂,恨不得將她這個不知前塵之苦的局中人搖醒:“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雅爾檀,離開多爾袞,跟我走吧。他心有大業,眼裏永遠都不會隻有你一個人。你又何苦留在他的身邊,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