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 子 明日之前(1 / 2)

TheDayBeforeTomorrow

幾百個方形的玻璃恒溫培養箱,整齊地排成數列,雪白的燈光照在上麵,刺得我雙眼生痛。我把臉湊近每個玻璃容器,仔細觀察裏麵栽培的植物。每天記錄下這些經過基因工程改造過的植物的生長變化狀況,這是一項細致而枯燥的工作,平常是由我的助手、研究員羅傑來做的,他今天請假參加七歲的女兒學校的歌唱比賽,所以就成為我的工作。幸福的家夥,我心裏說道。

我想到了凱茜。每天都想起她,特別是最近,在實驗室裏,每天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羅傑曾把他女兒帶來實驗室,小姑娘馬上和凱茜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我和凱茜去羅傑家玩過幾次,小姑娘還在我家中住過,凱茜和她形影不離,教她彈鋼琴、唱兒歌,跟她玩自己小時候的那些老玩具。凱茜生日的時候,小姑娘還送給她拿蠟筆畫的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手拉手的圖畫,凱茜一直掛在房裏。

我記錄完所有培養箱,將記錄本放在一邊。在信息時代還用紙質記錄本記錄已經比較少見了,但我堅持不用那些新潮的平板電腦,也要求實驗室裏除了研究必備的儀器以外,不要把電子產品帶進來。員工以為我是為了防止他們工作時開小差,曾經有人還抱怨這個老板怎麼這樣嚴酷且不通情達理。但其實我是有原因的。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敲門聲響起,卡蘿爾站在培養室外麵說,“教授,我先回家了,您辛苦了。”我點點頭,“謝謝你,卡蘿爾。實驗室的日常管理現在全靠你了。”卡蘿爾是一個微胖的和藹可親的中年女子。她擔任我實驗室的秘書已經好幾年了,從繁瑣的財務工作、文案工作,到包括我和我家人的報稅,她都做得井井有條,正因為有她的幫助,我們才能全心投入科研。凱茜最愛叫她“丁恩太太”,是她最愛看的書《呼嘯山莊》裏麵的女管家。

“教授,你最近臉色可不太好,大家都很擔心你,要好好休息啊。”卡蘿爾說。

我活動了一下頸部,“我沒事,就是最近頭痛有點頻繁。”

卡蘿爾說,“是不是那次受的傷……”她連忙打住,歉疚地看著我,我微笑了一下,示意她不要緊。“那我先走啦,”卡蘿爾說,“您也別熬太晚啊。”

卡蘿爾走後,我回到辦公室坐下。端起陶製的咖啡杯喝了兩口咖啡,已經完全冷掉,但我並沒有去換杯熱的的意思。這個咖啡杯是手工燒製的。當時為了長期在野外生活,必須學會各種城市生活無須具備的技藝,用泥土燒製陶器也是其中的一項。我學了很久,但燒出來的器皿總是奇形怪狀,從來沒有一樣可以正常使用的。這個杯子是凱茜燒的。我還記得她在失敗了數次後,成功燒出這隻杯子時的喜悅。在杯子底部還刻著J&C。

不隻是這個杯子。我辦公室曾經的很多東西都是從世界各地拿回來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非洲草原的原始部落的樂器,有在南美森林裏生活時閑來無事雕刻的小木人,有在澳大利亞的海灘拾來的貝殼和五色的小石子等等,擺滿了我的辦公桌和書架。每次我給別人展示這些藏品的時候,他們都露出“這有什麼了不起嗎”的困惑表情。確實這些東西不值一錢,但是他們並不能體會我的心境。那是我的青春記憶的殘片,也是我曾經信仰的東西在被時光風蝕後剩下的化石。它們曾經是我的人生坐標,但現在已經被我永久地收起來了。除了這個杯子。我已經習慣了把它捧在手心,一邊感受著上麵傳來的溫度和它表麵光滑但有細細裂紋的觸感,一邊思考問題。我曾經把杯子收起來過,但卻完全無法集中精神。隻能又取出來放在桌上。

我隨手拿起不知是哪天的報紙。一天的研究結束後翻翻報紙是我的習慣,特別是在看了一整天那些玻璃箱中蓬勃生長的花草植物,以及連續幾個小時在顯微鏡下盯著那些經過染色或者熒光標記的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細胞後,黑白的鉛字會讓我感覺輕鬆一些。但今天確實沒有讀報的心情,入眼也盡是些無關痛癢的新聞,某小鎮的旅遊廣告,抗議某地環境破壞的遊行隊伍,某大學醫學院和製藥公司研製出治療精神分裂的特效療法等等。我漫無目的地瀏覽著,到時針指向8點,又感覺頭開始隱隱作痛,我把報紙仍在一邊,準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