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過了晚飯,便來到院子裏支開桌子圍坐賞月。楊辰不得不佩服崔湜的先知先覺——他甚至連賞月時需要的一應糕餅點心都準備好了。於是一家人吃著點心賞月談天,聽著耳邊熟悉的笑語歡顏,楊辰從沒有想過人生還可以這麼圓滿。
姨娘畢竟年紀大了,坐了一會兒便支撐不住,回房去睡了。英娘懷著身孕也不宜久坐,由楊允陪著也回去了。院子裏就剩下了楊辰和崔湜,還有天上那一輪圓圓的月亮。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楊辰問。
崔湜道:“知道什麼?”
“知道我把他們接回來了啊。”楊辰側眸看了他一眼,道,“你少裝蒜。我帶你回來是臨時起意,姨娘他們根本不知道,又怎麼會在桌上準備五雙筷子?你肯定早就已經來過了吧。”
崔湜笑道:“你可冤枉我了,我是真不知道。隻不過前幾天在東市遇見了你弟弟,他先認出我的。”
允兒他們在潮州時,崔湜曾去拜訪過。他們相識,也不奇怪。
“然後呢?”楊辰問。
“然後他就說中秋節你要回家過,問我跟不跟你一起回來。”崔湜道。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中秋節有約。”楊辰雙目微眯,“那你還跟我說那些做什麼?”
崔湜眸光微黯,說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焦心。”
楊辰轉頭看他,他也正回望著她:“我是整日提心吊膽。昨夜,如果你沒有開口讓我和你一起回來,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楊辰心頭一暖,低眉道:“你不用擔心。我說過是你,就是你了。”
月色下,她微微低著頭,神態安寧美好。素白的月光漾在她身上,那一身水雲紋的羅裙仿佛微風拂過江麵的層層水波,一圈一圈蕩漾開去。崔湜喉頭發緊,沉聲道:“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麼要讓你回宮。”
“沒有當初,哪來的今日。”楊辰淡淡說道。
不知是誰歎了口氣。天邊,明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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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內燈火輝煌。太平公主一襲大紅織金長衣,斜斜靠在塌上。林宮人引著一個侍衛裝扮的男子走入殿中,便低頭退了下去。
“公主。”那人俯身在地。
太平公主微微睜開眼睛,道:“可發現什麼了?”
“屬下都看清楚了。”侍衛說道,“楊昭儀坐著內侍省的馬車出了宮,往新安裏的一處民宅去了。”
“民宅?”太平公主雙眉微蹙,“她去那兒做什麼?”
“院子裏一直有聲音,屬下無法窺探。”侍衛道。
太平公主垂目道:“去查清楚那宅子的主人是誰。”
“諾。”侍衛低頭,說道,“同楊昭儀一起的還有一人,是尚書令崔湜崔相。”
太平公主霍然睜開雙眼,沉聲道:“崔湜?你可看清楚了?”
“是。兩人同車而往,形容甚是親密。”侍衛低頭道。
太平公主眸光一凜:“你下去吧。”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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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辰是在清晨丹鳳門開啟之前回宮的。匆匆回甘露殿換了身衣服,便直接往宣政殿去了。早朝時,崔湜一身正紫官衣立在百官之首,隻要一抬眸,兩人的目光便會相遇。
楊辰喜歡他的眼睛,深沉而睿智,看人時鋒芒內斂,遇事卻機警洞察。可是對著她,目光卻隻有一種,便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和熱切,直直撞進她心裏去。他甚至可以讓她暫時忘了所有煩惱和憂慮,隻剩悸動。
比如現在,他的目光隔著書頁射過來,讓她不自覺紅了麵頰。
此時是在崇文館。崔湜身為太傅,每隔一日便在此教導皇帝讀書。他教書的方式很特別,那些史書典故到他嘴裏就像講故事似的,偏偏他的故事還很特別,書上怎麼寫,他非反著來。好人變成了壞人,明君成了昏君,偏他還有自己一套說得通的道理。楊辰在一邊聽著,暗自為崔湜捏一把汗。這皇帝以後長大了要是知道了真想,不殺了他才怪呢。
講完了漢武帝伐匈奴的故事,楊辰終於找到了機會上前說話。
“陛下。”楊辰低頭行禮。
“楊昭儀,你何時來的?”李重茂見著她很是歡喜。
“奴在外麵站了有一會兒了。見太傅正在上課,不便打擾。”楊辰說道,抬眸看了崔湜一眼。崔湜其實早就看見她了,含笑將手中的書收起來。
“來找朕何事?”李重茂問道。
楊辰低頭說道:“不是來找陛下,而是尋太傅。”她側過身,對崔湜說道,“太平公主有請。”
“可知何事?”崔湜沒開口,倒是李重茂像模像樣地問道。
楊辰低頭:“奴不知。”
崔湜起身說道:“陛下,那臣就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