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楊辰所料,接下來的幾天,楊家眾人的拜帖就像雪片一樣紛湧而來,堆滿了甘露殿的門房。多少雙眼睛眼巴巴地盯著,結果卻是一個名叫楊旭的禮部主科撥了頭籌。
“我的意思,你都聽明白了麼?”甘露殿偏殿內,楊辰沉聲問道。
楊旭是中宗朝的進士,一直在吏部掛名候補,兩年多未得任用。前一段正趕上太平公主清楚韋後餘黨,經楊學宗舉薦,楊辰便從中周旋,給他安排了這麼個位置。兩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麵,楊旭對這一層關係也心知肚明,因此對待楊辰格外恭敬。
“娘娘的意思臣都清楚。隻是……”
“隻是什麼?”楊辰問道。
楊旭抬起頭,說道:“此事說起來容易,想要真正實施,恐怕困難重重。”
楊辰微微向後一靠,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楊旭說道:“女官在咱們大唐不是沒有先例。內廷有昭容上官婉兒執掌兩朝內命文誥,外朝有禦史謝瑤環巡查三省吏治。可是這些都是個例。朝堂終究還是男子的天下,他們可以容忍一兩個身著男裝的女官短暫地出現,可如果將女官變成一種製度,甚至取代他們的地位,這勢必會引起一場風波。”
“什麼樣的風波?”楊辰淡淡問道。
“這……也說不好。畢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楊旭頓了頓,道,“不過我猜想,百官罷朝,文臣死諫,不是沒有可能。”
楊辰挑唇一笑。她的五官本生得清和秀麗,此時一挑唇,竟有一種陰狠滲出,讓人從心底震懾。
“不過如此。”楊辰說道,“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太高估了那些人的氣節。”
楊旭不解地看著她。
“他們能低頭向著一個女子三跪九叩,就一樣能容忍許多女子同朝為官。”楊辰頓了頓,說道,“容忍不了的,長孫無忌就是他們的例子。”
楊旭心頭一震,竟不敢再同她對視,急忙垂下了眼眸。
“你隻管回去好好琢磨。女官製度、服飾、稱謂、儀仗、受封爵位,都要按照外朝官員對應整理出來。”楊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是你為官以來的第一件差事,可要上心。”
楊旭低頭:“是。”
楊旭離開甘露殿好遠,頭上的冷汗還沒有落。以前聽楊學宗說這位姑母為人很是和善,今日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看著年歲不大,可那氣勢卻絕不像二十歲的女孩該有的。想想自己家裏那年方二十一的嬌妻,什麼時候不是低眉順眼,哪裏有過這般盛氣淩人。
這麼想著就已經到了前廷,前麵禦史台大樓走出一人,不正是楊學宗麼。
“楊禦史,慢行,慢行!”楊旭喚道。
楊學宗停下腳步轉過身,楊旭上前幾步,拱手行禮:“見過楊禦史。”
“哦,楊主科。”楊學宗拱手還禮,“怎麼,這是剛從內廷出來?”
楊旭點點頭:“楊昭儀剛剛召見了我。”
“是麼,恭喜恭喜。你可是昭儀召見的第一人啊!”楊學宗道。
楊旭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別提了。昭儀交給我一個得罪人的差事,我是辦也不是,不辦也不是,心裏煩得很啊。”
楊學宗素是官場上混慣了的,此時也不問是什麼差事,隻是一笑,道:“表兄,愚弟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楊旭一聽他這種口吻,便知是論起了兄弟感情,不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場麵話了,急忙拱手道:“賢弟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