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該出生的,自我記事以來這是母親經常放在嘴邊的一句話。父王當然不會反對,因為他從來隻是遠遠地看我們一眼,然後便擁著別的女人尋歡作樂去了。我在母親的白眼和斥責中長大,打罵不斷,但有時候她也會躲起來一個人偷偷地哭,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小小的院子裏隻有我們母子和一個年邁的嬤嬤,我隻想知道我哪裏做錯了。
五歲那年的冬天,嬤嬤去院子裏打水不小心掉到了井裏,救上來的時候便已然斷了氣。母親便是在那時告訴我她不是薑國的人,她是大靖的公主,到這裏和親,與父王恩恩愛愛,隻是礙於薑國的流言才不肯親近。我才明白原來這世上便會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後來宮人漸漸的傳出五皇子天生異相,美豔過人,隻怕非是祥瑞之兆,便有無數的人試圖勸說父王把我們母子殺了以保佑薑國國祚昌盛。偶爾在路上遇到其他宮裏的人便也是指指點點,麵帶驚恐之色。
我不敢外出,怕他們順著痕跡找上門來傷害到我和母親。每到這時候,母親便揮了破破爛爛的掃帚往我身上打,直罵我是喪門星,沒出息的下賤坯子,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那些絕對不是好話。
又過了一段日子,父王派人將我和母親的居所從外頭封了,每日固定時辰派人從牆頭將飯菜扔進來禁止我們外出。就是從這個時候母親開始教習我治國之道、籠絡人心之術。
八歲的時候父王又下了一道旨意要將我送到別的宮裏教養,母親不允,便當著宣旨太監的麵,用燒紅的鐵條將我的半邊的臉給毀了,牽著我到別的宮裏走了一遭,自此再沒有人願意養我這個麵容猙獰的怪胎。我臉上很疼,疼的撕心裂肺,母親沒有顧忌到我,仍是拉著我轉遍了皇宮。
那些日子裏母親將她畢生所學,小到禮儀生活瑣事的點滴,大到朝綱政事,仔仔細細地寫了一匣子的紙張,每天我都會去看。母親教的極是嚴厲,如果我做的好,她晚上會抱著我一起入睡,做的不好便會在門口跪上兩個時辰。當然了,我大部分情況下還是做得很好的。
十三歲的時候,母親不顧一切撞開了宮門跪到了皇後的宮裏,後宮的娘娘們都在,我那個素未謀麵的父王也在,我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匕首刺進了她的胸口。
這一切都是我和母親事先商量好的,她用她的死來換我在薑國好好地活著,像一個人一般的活著,而我要做的則是回到大靖顛覆朝綱,君臨天下,將她未完成的事情一一做完。
母親的死終究讓父王起了憐憫之心,賜了我華麗的宮殿,成群的宮人,還應我和兄長一同受太傅的教習。我每日都規範自己的言行舉止,叫自己看起來柔軟可欺,碌碌無為,所以兄弟姐妹皆嘲笑我是個隻會殺母的無用呆子。這一切便是母親教我的,她說這叫韜光養晦,臥薪嚐膽。
我十五歲的時候,薑國的人都曉得五皇子是個不學無術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今日尋花問柳找名妓談詩詞歌賦兒女情長,明日約大家閨秀作琴棋書畫花前月下,真是個浪蕩的子弟。這些也是母親教我的,你的臉可以用一用,這些地方是收集消息最方便的所在,我用的得心應手。
美名在外,五皇子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薄情到成婚當晚,那個慕名而來的世家小姐看見我半張猙獰的臉竟當場嚇得昏死過去,我便趁機將人送到了醉酒的大皇兄的房裏。第二日起來便聽聞那女子不堪受辱上吊自盡,那世家從此和大皇兄決裂,成為了我麾下的人。
沒有妻室的美豔皇子當然更受別人的歡迎,流戀在青樓酒舍多的是投懷送抱的美人,隻是瞧著我那張完好的臉癡迷無比,再瞧那半張猙獰的臉忍著驚懼和惡心仍要虛偽承歡。我冷笑,他們做得這副模樣,我為何做不得戲,這一輩子虛虛實實有那麼重要麼?
我放誕不羈,降低了兄弟之間的猜忌之心,知道我是個無用的呆子,花中色鬼不成氣候,便免去了追殺和博弈,我一直以來都覺得母親的方法完美無缺。
不過我始終記得我的誓言,那是母親用生命起的誓,鮮血淋漓的怎麼能忘記。我的命運似乎便是被母親一手安排的,她將我生下,按照她的想法長大,如果母親是個男子,那麼她在大靖如我這般年歲會不會如同我一般?或許她做得比我更好。
我始終按照母親的計劃一步一步的完成,像是縱跳在棋盤上的棋子,非黑即白簡單的很。十八歲時,大皇兄被廢;二十一歲我的人便提前去了大靖;二十歲時二皇兄被賜了鴆酒,二十二歲,父皇病重我開始監國以大皇兄的名義,便是要大靖的皇帝放心;二十三歲,大靖的皇帝,我的那個舅舅駕崩,新皇登基,過不許久,北地七國聯合開戰,我卻遞了降書甘願做質子,因為,我要去大靖驗收我的成果。
我以為這一趟會無比的順利,大靖的陸家和傅家撐起了大靖的天下,雖說陸家不甘寂寞如今還有傅孜遠,這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