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無刃山,晅城是必然要經過的。我們要在晅城停留幾日,歸一堂在那裏,辛追自然有一些事要辦。而我,則想去探訪一下程大哥。
自去年我生瑋兒前他來靖北王府坐鎮外,他就沒來過京城,隻是偶有手書,告知他的近況而已。二月末瑋兒周歲,他也沒有來。但我知道他留在了晅城,比照著晨江的模式,建了所醫館,一半行醫,一半是在做研究。他的醫館設有專門的手術間和病房,也招徠了一些名醫,培養了一批醫女作護士。他終於打破了雲陽醫館獨家獨姓,以家庭為單位的模式。他這一段大約是很忙的了。
辛追有事出去了,我在歸一堂也呆不住,叫管家備了車,便抱了緯兒,牽著瑞瑞,帶著福兒,往城東程夷非的康業堂去了。康業堂的位置已近東門,當年,他曾在此處給災民看病,而今就買下了原來一位財主的院子改成了這座醫館。
康業堂的正門是收冶病患的地方,我並沒有走那邊,而是問了人尋到了後門處。敲了好久的門才有人開,竟是一位妙齡女子,長相頗秀麗,隻是看上去有些高傲。看見我,頗為不耐地說:“看診請走正門。”
我答道:“我不看病,我尋人。”
她兩道煙眉一攏:“找人?找什麼人?”
我心裏有些歎息:哎,程大哥怎麼招這樣的女護士,這態度換了二哥的醫院,不被扣工資也該被教訓一頓了。但我還是問道:“程衡程夷非在嗎?”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是霎時精神了起來,聲音也略有些提高:“你找程大哥什麼事?他不方便見你們的,他在給病人做手術。”
她的話讓我有些玩味,她稱夷非為“程大哥”呢,看來關係挺親的。不過看她話間頗有些鬥誌,倒讓我想起原來在晨江碰到的那個王麗華來,有點意思。
我的惡趣味一起,便有了玩心,於是故作哀怨道:“小婦人是來尋親的,這程夷非自打我生下這個小的,就將我們母子三人一扔一年,一點消息也沒有。我新近才得知他在此處開有這家醫館,因此特此尋了過來。此番前來總要討個說法,總要見上這個小的一麵,也好知道他為什麼要棄我們母子三人於不顧。”
我的語義極為模糊,但她果然臉色大變,有些傷心有些憤怒道:“你在這裏胡說什麼?這醫院也建了有三年了,我們怎麼不知程大哥曾有你這樣一個一個……”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我。
我又作情緒低迷狀:“是嗎?原來他竟是當我們不存在的,不曾告訴你們。也不告訴我有這樣一個醫館,我還要找人打聽才打聽得到,還以為他這一年不來管我們母子,是因為要辦這個醫館,原來醫館竟早就有了麼?”
我牽在手裏的瑞瑞大約是不耐煩了,他原本說是要騎大馬,我是騙他說找爹爹才讓他跟著我來這兒的,這會兒便直問我:“娘,爹爹呢?”瑋兒才學會叫人,此時也應景地在我懷裏叫著:“爹爹,娘!”
好一幅尋陳世美的淒慘母子圖。
她有些急了:“程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你到底是什麼人”說罷下意識地把了我的胳膊就要往外推,才推一下,有鞭影閃過,她一聲尖叫。我嚇了一跳,忙叫趕車的李義住手。李義走向她冷冷地說道:“你又是什麼人?我們夫人要見程公子,你又憑什麼攔著?要是傷了小主人,你就更不用活了。”她睜著一雙妙目,眼中含淚,看著冷然的李義,又說不出話來。
早有人飛快地跑進內宅秉報去了。
隻一會兒,便有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走了出來:“挽兒挽兒,你傷著了麼?發生了何事?”
那挽兒撲向中年男子:“爹爹,他們欺侮挽兒。”說罷,擼起袖子,那袖口處已有些破了,腕上一道淡紅的鞭印,想來,李義也是留了手的。
那中年男子便向我們說:“不知我們康業堂如何得罪了兩位,你們上門來問罪?”
呃,這個好象偏得太離譜了吧?沒等我開口,李義冷哼道:“這與康業堂無關,我們是來尋程公子的,可令愛無緣無故攔著不讓進,還推夫人。以我們無刃門的規矩,我該斷她一手,如今連小懲都不算。”
那男子看了看女兒,低聲說了句什麼,又朝我們道:“可程公子是有事,不方便見客。”
我有些不快:“你能替夷非作主嗎?”
大約聽我直稱“夷非”,他有些詫異,沉吟了一下道:“那老夫再去看看程公子。”
正吵鬧間,忽然一個聲音驚喜道:“牧冶,是你?真的是你?”我一抬頭,看到程夷非急步而出站在那中年男子背後。瑞瑞見了他,甩了我的手撲了過去“爹爹,爹爹!”剛才看見程夷非出來還有些嬌羞有些委屈的挽兒那臉唰地就白了。程夷非笑著抱起瑞瑞:“瑞瑞又長壯了。”
瑞瑞沒有叫錯,自那年辛追帶他回了雲陽,便讓他認了程夷非做義父。
我玩笑道:“夷非,你這康業堂後門倒比靖北王府還難進呢!”
那對父女十分尷尬。
程夷非將我們帶進內宅,坐定後有些歉意道:“我這兒除了看病的,來訪的人也少,後門也就沒叫個看門的。那才那位是此間李大夫的女兒,在此幫忙的。有些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