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聖賢曾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但,對蕭宰相府的小女兒蕭夕夕而言,她的“大任”來得太突然、太意外,以致於連一丁點兒的先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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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業四年冬十月初十,據說是個百年一遇的黃道吉日,宜嫁娶。
那天,蕭依依便要穿上鳳冠霞帔,乘著從宮裏抬出的玉輦,沿著鋪好的禦路,過大明門,入天極門,從午門正中的門洞進入那座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紫微城。
淩虛國有“五禮”的規製:吉、嘉、軍、賓、凶,皇帝大婚是最為隆重嘉禮之一。但,開國百年,曆太祖、高宗、武帝三朝,正兒八經地舉行大婚之儀,這還是頭一回,再加上自武帝駕崩後,舉國服喪三載,服不紋飾、食戒葷腥,忽遇如此重禮,普天同慶、官民同樂。
有女即將為後,蕭宰相府中張燈結彩,那份熱鬧喜慶自不待言。當然,這原本和相府中庶出的小女兒蕭夕夕沒什麼極重要的關係。
但臨到十月初九,府裏出了一樁讓人煩心的大事——準新娘蕭依依,竟像空氣中的煙塵一樣,離奇消失了!
這可嚇壞了準國丈蕭正宗大人。聽到消息後,他立即借口大掃除,悄悄遣闔府上下百餘個奴婢,將大大小小的九九八十一間房子內外翻了個底朝天,卻隻翻出一紙留言,上麵正是蕭依依的那筆娟秀蠅頭小楷。
台頭是寫給蕭正宗的,信紙中詳細的內容旁人並未看過,隻是府中私下裏風傳蕭正宗看過後,氣得臉色鐵青,將平時跟在蕭依依身邊侍候的一群丫鬟、小廝、乳娘都關進了柴房,嚴加審訊,卻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此事做得極為隱秘,許多人都被封了口,若非多年後蕭家失勢,也不會有人翻出這筆舊賬。當然,此時,整件事還是和同樣在後院柴房中思過的蕭夕夕無太大關聯。
耳聞前院中迎親鼓樂演習之聲越來越歡快,蕭正宗心中的鼓點兒卻也越敲越急。
這個女兒,平時看著乖巧,關鍵的時候卻撂了挑子!此時此刻,她究竟去了哪裏?到底是受人節製還是真的獨力私逃?若說是受人節製,這府中護衛森嚴,卻不聞有外人來過,除非府中有人人作梗,但定然也能查出些蛛絲馬跡;若說她私逃離家,不過是個剛滿了十一歲的小女孩兒,如何能有這樣的膽魄?
他並不敢將這事聲張出去,若據實稟告,不但會在世人中傳為笑柄,更會被那些政敵參為欺君,這讓身為輔政大臣之首的他情何以堪?
更何況,這樁好不容易定下的姻緣,哪有說舍便舍了的?畢竟成了親,便意味著皇後的寶座,他怎能輕易讓與他人?
倘若製造個假象,說依依被人劫持了,待尋到她,這大婚卻不知又要推到何日?這是他絕對不願意見到的。凡成大事者,必有天時地利人和之勢,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已經到了這關鍵的一步,決不能輕言舍棄,否則眼下全盤的計劃便亂了。
正在清正齋中思慮如何解局,忽又聽見門簾響動,蕭正宗心中煩躁,看也不看,便道,“說過今日不再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