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婆,是個男孩兒嗎?”
“恭喜薄先生,是個千金。”
“夫君不高興我生了個女兒?”
“不是。世道如此不太平,若是個男兒身,還可以放手搏一搏;女兒——”
“也許我們的女兒是個有福氣的呢。”
“但願如此。夫人,我給女兒取了個名字,就叫她薄晚可好?”
“阿婉,阿婉,很好聽。夫君有什麼講究嗎?”
“厚積薄發,大器晚成,故名薄晚。”
十六年後。
“駕!駕!”寬闊的官道上,幾十匹駿馬飛奔而來,揚起的黃灰漫天飛舞,淹沒了路旁的綠林。為首的是個身穿重甲的男子,一張方臉上似喜似憂。
“魏王這次假借探親,真的是下定決心了?”緊跟其後的騎士問道。
被稱作魏王的男子一揮馬鞭:“待見過夫人再說。”說著策過馬匹,便疾馳而去。眾人見狀不再說什麼,連忙跟上。
一輪紅日噴薄欲出,無奈周圍厚厚的雲彩如蠶繭一般,重重困住了它。那紅日奮力掙紮,終於衝開枷鎖,露出燦爛的笑臉。它把金色的光輝灑向這片久經戰火焦灼的土地,期待能給人們帶來些許溫暖與希冀。
金色光芒也籠罩著一處巍峨的宮殿,這原是西楚霸王項羽念魏豹破秦有功,特封其為西魏王而設下的魏王宮。此刻,魏王宮後花園,夫人薄晚和如夫人管弦、趙子兒正傍著一架荼蘼言笑晏晏。
“夫人,聽說您最愛荼蘼?”正中的斜眉入鬢,水杏眼兒的女子嬌媚的撫著一朵荼蘼幽幽問道。
立在酴醾架下山石旁的女子,一襲月白長裙垂地,正拈花沉思,聞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淡淡問道:“那管妹妹喜歡什麼花呢?”
剛才問話的女子眼波流轉,柔柔答道:“妾身呀,喜歡迎春花。因為春天裏數它開得最早,我的性子又急,它呀,最合我的心意。”說完輕搖粉頸,衝一旁身容尚小的女孩道,“子兒,你喜歡什麼花呢?”
趙子兒小小身量裹在煙羅深衣裏,隻露出巴掌大的雪白臉蛋兒,乍然被襲,支支吾吾道:“夫人,管姐姐,我——妾身喜歡——喜歡——”支吾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喜歡什麼花,小臉漲得通紅。
管弦瞅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存心打趣,便促狹道:“哦!我知道了!趙妹妹一定是喜歡那個什麼什麼?”卻又故意拉長聲調,頓了口不講。
趙子兒年弱不禁逗,不由自主跟著問道:“什麼?”
“相思花!”落珠一般清脆的字句引得隨從的婢女都笑起來,管弦更是笑得花枝亂顫。趙子兒又氣又急又不敢分辯,眼見烏黑的睫毛上沾滿淚珠,卻使勁咬唇,不讓它落下,一雙瑩白無骨的手使勁絞著裙帶。
薄晚見她尷尬,溫笑著摟過她,解圍道:“你管姐姐和你鬧著玩兒呢!千萬別生氣。也是,子兒嫁進來才幾天,大王就一走幾個月,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是啊!”管弦收了笑顏跟著歎口氣,“也不知大王現在怎麼樣兒了?仗打勝了沒有?”
薄晚撫著趙子兒的背,見她雖不說話,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卻緊盯著自己,知道她的關心,便接著說:“大王一別數月,雖然一點兒音訊沒有,但聽一些流竄的逃兵說,彭城大戰中,楚王大勝,漢王大敗,漢兵四散逃竄,連帶著漢王也不知下落。”
“依姐姐這麼說,楚王是要最後勝了?那我們大王——?”管弦迫不及待地追問,她的一顆心砰砰直跳,好像自家大王是跟著那個落敗漢王的吧?這下會不會跟著倒黴呀?大王倒黴,自己不也倒黴?哎!早知道該叫大王跟著楚王的。想到將來也許會被楚王擄了去,管弦嚇白了臉:“夫人,我們大王不會也跟漢王一樣吧?”
薄晚鬆開趙子兒,眯眼打量著巍峨起伏的宮殿,隻見翹翹飛簷掩映著一叢叢濃綠垂柳,剪影似的在雉堞間搖曳,朝陽投射的光柱裏浮著無數的微塵,恍如螻蟻般的人世。一時走神道:“自古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戰場上風雲突起,變幻莫測,誰又說得準呢?”
聽了這話,管弦和趙子兒一時無語,都默默低下頭,荼蘼架下便安靜得如無人一般。突然一個婢女跑過來,蹬蹬的腳步聲打破清晨的寧靜:“稟夫人,大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