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麵隻受到了一點點兒壓力。突然平衡被打破了,沙粒迅速地向四周滑開,我陷入了流沙裏。那一瞬間,我把看過的書和做過的訓練全部拋到了腦後,隻顧拚命地掙紮。我隻知道流沙有五六十度,並且馬上就要漫過我的胸口。一旦那樣,我必死無疑。他蹲在一旁,獰笑著看著我陷下去,然後指指明晃晃的天。“楊安,變天了。”他話音剛落,我感到流沙底下有什麼東西猛地卡住了我的腳踝,然後把我向下拖去。那個男人用手拍了拍我的頭,一臉笑得麵部扭曲的古怪表情。但是他長得和我一模一樣。我終於大聲呼喊起來,卻迅速地被拉進了地下。
“我的平凡歲月裏有了一個你,顯得充滿活力…”鄧麗君的“北國之春”響了起來。我一巴掌把我的破鬧鍾打到地上,然後才想起來那並不是我的破鬧鍾,而是我攢了一年錢剛買來的智能手機。我赤著膊穿著褲衩從床上跳起來,四肢著地去找手機。雖然才剛入夏,我租的老民房裏已經燥熱不堪。這一覺下來,我盜汗甚是嚴重,身上有些黏糊糊的,非常惡心。找到手機之後我去衝了個澡。擼著擼著頭毛,竟然從裏麵擼出幾粒沙子。我想想自己的衛生狀況竟然差到這種程度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洗完澡我換上幹淨的T恤和牛仔褲。那天是星期六,我約了個和我同一個研究生導師的小師妹出去吃冰。上次約她吃冰,因為前一天晚上出去喝酒所以睡過頭了,被她記恨了很久。這次要是再遲到我這一學長的臉也沒地方擱。我站在窗前捉摸著要不要趕在賣煎餅果子的大媽收攤前去買一個煎餅當晚飯。放暑假之後,我已經很久沒出門了。最近隻接到兩個交傳的活,筆譯和同傳沒找到。文科男沒人權,明明手裏拿著中英俄德四個語種的翻譯證書,卻沒活幹,也沒收入,平時省吃儉用才愣是沒讓人把網線斷掉。就這種經濟狀況,二十四歲的我會用再多的語言說“我愛你”也找不到女朋友。我媽鼓勵我應該向小師妹下手。小師妹平時沒事就塗個妝出去派對,人際關係廣,長得也挺甜的,能幫我搞搞路子。趕到百聯的時候還是遲到了五分鍾,幸好小師妹也還沒到,我就自個兒在甜品店坐下叫了份雙皮奶,等了將近二十分鍾才把她給等來。她最近剛從泰國旅遊回來,人是曬黑了不少。手腕上還有道傷,她拿手鐲遮住,我問起來,說是玩的時候不小心劃破的。我們邊吃芒果冰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然後我陪她看了電影,吃了午飯又開始逛商場,逛完商場又去吃串兒,不過她似乎也心神不寧,經常翻看手機。我於是提出我們各回各家,她卻不同意,說今晚要和我喝酒。這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楊安,”小師妹遞來一串黑乎乎油膩膩的金針菇,“你今早出來的時候見著什麼熟人沒有?”“樓下跳舞的老大媽一群,怎麼啦?”我毫不客氣地收下金針菇道。“沒怎麼,”她聳聳肩,“我有個朋友今天早上在你那兒附近,我心想你可能認識他。”“哦。”我們安靜地吃了十幾根串兒,喝了三五瓶啤酒。“你門窗有沒有鎖呀?”小師妹又問。“鎖是鎖了,我們那兒要是不鎖門,連馬桶塞子也能給人偷掉。但我也沒什麼可以給人偷得,隻有一個屠格涅夫珍藏套裝,看他們有沒有心思去搬了。”“哦。”小師妹小心地把竹簽一根根擺放整齊。“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黯淡,雲掩著月亮,透出一個水印一樣的影子。露天的烤串攤上,雖說是夏天,竟有了點涼意。大概人的本能也很強大,能預知接下來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你送我回去…也行。總比回你那兒去要好。哎呀,還有樣東西,”小師妹自言自語道。她轉身在背包裏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密保諾的塑料袋遞給我,裏麵有一個像是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喏,這是我上次去泰國玩的時候給你買的。”我接過來一看,是條細繩下麵吊著個油青色的墜子,很沉。“這啥?玉?”“學長,我怎麼可能買得起玉呀,這就是個石頭。帶上吧帶上吧,綠色很稱你。”小師妹掩著嘴笑著,翻開手機,“我去下衛生間,馬上就回來。”她說著,卻撥了個電話。我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吃完了最後一串雞肉,擦了擦手。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我不迷信,但一直覺得護身符什麼的寓意不錯,於是也就帶上了。鏈子長度很合適,就像是專門為我準備的一樣。那個墜子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像玉,不過要真的是玉,未免太完美了一點。現在的仿製技術那麼好,我以為這多半是什麼合成材料做的了。我傻乎乎地等了半個小時,小師妹卻沒有回來。打她電話,語音提示竟然是已停機。我百思不得其解,隻能找了一個女服務生幫我去衛生間看看,服務生沒找到她,反而以為我喝多了在調侃她。鄰桌的一些人一直在往我這裏瞟,弄得我也很不舒服。小師妹的包還留在我身邊,我覺得特別奇怪,但是坐著總不是個事。我拿著她的手包悻悻然回家去了。路上等公交,坐公交,走夜路回家,本身很普通的事都變得讓人不舒服。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還被路燈投影出的自己的三個影子嚇了一跳。直到走到自家門前的樓道裏,我才靜下心來,卻發現一件怪事。周圍安靜得異樣。我看了看表。晚上八九點,左右鄰裏的叔叔阿姨應該都在看電視,小孩子在家裏吵,上班族也該回家了。平時這個時候,不隔音的老式居民樓裏是很熱鬧的,有人和電視機的聲音,還有油煙機、洗衣機的聲音。這時候,整幢樓裏什麼聲音也沒有。一下子,中學時候看的恐怖小說劇情我全給記起來了。我手心裏全是冷汗,哆哆嗦嗦地摸索出鑰匙,還不小心弄掉了一次,然後才手忙腳亂地打開門,逃進家中,打開了燈。一開燈我就傻了眼了。家裏給翻了個底朝天。我的每個箱子和儲物櫃全被拖了出來。我每一件衣服,從外套到內褲,都被扯出來翻攪在地。鏡子被打碎了,連枕頭、被子和席夢思都被人劃開了。奇怪的是我的電腦還好端端地擺在桌上,我的戶口檔案銀行卡都還在,亂糟糟地扔在被掀翻在地的床板上。說時遲那時快,我兩腿一軟坐在地上。我倒還真不怕人搶劫,實在是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我隻是從小特別怕鬼,怕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接觸到這些就很不舒服,卻又覺得很刺激,很想多接觸。總得來說我這人就是又賤又有受虐侵向,這時候覺得又可怕又新奇,腦子裏隻是嗡嗡響,簡單來說就是懵逼了。過了一會兒我想起來要去關門,走到門口,突然被人踢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