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徒增笑耳罷了!”
麵佯獰凶的驂酉老,怔忡驚異地站在那處,竟是先愣了一下,奇怪了一下,而後才如恍然大悟的迷途子一般,驚喜如狂地反應了過來:“你竟能不受這殺生霧的影響?!”
雲山的麵孔,因劇痛而時不時地抽搐著,但其腳步,卻是始終不停,方向忽左忽右,徑距忽前忽後,速度忽陡忽平。
然而,他雖一直是在努力遊離著,以防被其聽聲辯位,發現己身所在,卻也並不曾斷開,對於此人各種身體細節的觀察,故而此刻聞其問語,察其真實無虛的困厄與窘迫,登時就唇角再挑,滿是殘酷地笑了笑。
“不錯!”
“雖不知為何,可我的確是不如你這般,耳目盡喪!”
“不僅如此,我還感到肺腑之間,陣陣清爽,丹田之中,真氣亦在緩緩恢複,便連那沸血之傷,似乎都被壓製住了,傷處好受了許多。”
“隻是,你若想求我,或是想用沸血掌的傷勢,來威脅我帶你出去,卻是休想!”
“哈哈哈哈哈哈,想來你也猜到了,無數年來,進入殺生霧的那些武林高手,到底都是怎麼死的了!”
“都是硬生生地被驚死、嚇死、餓死、凍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一生縱橫,最終卻落了個曝屍荒野之局,何其可憐可哀啊——”
“而不出數日,你這老東西,便也將步其後塵,死無葬身之地!”
少年人尚未褪去的公鴨嗓音,聽在驂酉老的耳中,竟是顯得如此的酸厲刺耳、可驚可怖,以致於他臉部的肌肉,居然還因此而齊齊顫動了一下!
如此失態,隻因雲山所訴說的東西,與他所猜測的,一模一樣!
但就人心而言,單獨由自己猜測所得的事後真相,與得到別人的肯定的自己的猜想,卻根本就是兩回事!
因為通過一個點,可以有無數條線,然而一旦有了兩個點,那便將隻剩下唯一的一條線!因為後出現的那個點,人雲“佐證”,一旦出現,那在某種程度上,就意味著絕對的事實!
想到此間,再加上察覺到的,雲山的謹小慎微之態,以及那些時而輕如蚊蚋,時而完全消失的腳步聲,惶恐與悔意,頓時就如海浪潮汐一般,層層撲了過來,頃刻之間,就堵滿了他的整個胸膛。
望見其萬念俱灰之狀,雙足一換,雲山便即時一退,停在恰好一丈的邊界上,神色恨恨地高聲喊了起來:“你和青極劍,都將陳屍於此!”
“我不殺你們,但我會守在這裏,看著你們一個一個地倒下,看著你們一個一個地死去,而不會讓你們有絲毫逃出去的機會。”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享受吧!”
聲尖而清,如琴笛在鳴,然那語氣之中,卻偏偏透著一股沉肅莊嚴,好似他此時,正在向著天地間的神明,篤定無搖地立誓一般。
隻是於驂酉老聽來,因為雲山此刻,業經處在了聽不見的距離邊緣,所以這道道咒音與誓言,竟是忽隱忽現,飄忽不定,既如厲鬼出墳,卻又若謫仙當麵,赫然是震得他的神色,一變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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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鍾之後,青極劍便也就絕望驚魘地,癱坐在了地上,憔悴迷惘得,仿佛丟了魂一樣。
而不遠處,雲山覷其意料之中的反應,心底自然就更是一陣痛快,但卻也不過瞬息,他便複又陷入了銷骨摧腸的哀傷裏。
於是心灰意冷間,他便趔趔趄趄地,往濃霧之外挪行了起來。
他見此處人跡罕至,全無喧囂,當即便欲前去收殮雙親的屍骨,使之入土為安,卻不料——
他還未走得幾步,其耳旁,便遽然傳出了一道聲音!
其音幽幽若蘭,起於不經意處,鳴於人無備時,霎時之間,居然是驚得他心膽俱寒,駭得他亡魂大冒!
“就這樣完了?”
“真是好生無趣,卻又好生殘忍!”
“壓住殺心,不動分毫,卻讓仇人在自己內心的折磨之中,一直兢懼到死。”
“其煎熬之劇,其痛苦之厲,又何止是差了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