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一想,一切應該都是有預兆的,早就應該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在災難發生前幾年的時間裏,一年四季災害不斷,台風海嘯頻頻侵襲東南亞沿海,春天旱災,夏天洪澇,糧食減產。非洲爆發嚴重饑荒。美國次貸危機,股市一瀉千裏,全球經濟危機,大規模失業。巴西暴雨,澳洲鳥群集體遷徙,歐洲爆發禽流感。中東油田出現罕見的油荒,全球油價飆升。恐怖主義抬頭,恐慌主義彌漫。蝗蟲席卷西伯利亞。尼羅河幹涸。溫室效應,臭氧層空洞,南北極冰川消融,海平麵逐年上漲。地球自轉變慢,太陽黑子異常活動造成互聯網中斷和飛機失事。
這些都是報紙上每天登載的新聞,秀哉上班路上都讀到過。和所有人一樣,他也僅僅是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從來沒有覺得這些新聞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隻是覺得近年來夏天的天氣越來越熱,每家每戶都不得不裝上了空調。冬天的天氣糟糕透頂,年前南方一帶的暴雪造成南北鐵路大癱瘓。
可是就算察覺到了這些異常,也無法具體做些什麼。誰也不覺得災難會在某一天突然降臨。
世界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裏毀滅呢,人類又不是恐龍。
然而史無前例的地震就這麼發生了。
整個地球的地殼跟掉在地上的雞蛋殼一樣,碎掉了。
四周猶如魔幻一般的場景,分不清黑夜白晝,那些高樓大廈如雲如煙,在大風吹起時紛紛煙消雲散。好像天上地下同時響起了雷聲,地麵上充斥著各種奇怪的聲響,但唯獨沒有人的聲音。大部分人都還在睡夢中。
地麵上下起伏,他們就像是正在風口浪尖上顛簸的小舢板。雖然從來沒有經曆過地震,事到臨頭來不及害怕,秀哉也沒有時間心驚膽戰,逃命還來不及。他在心裏深深鄙視有關的地質專家,一幫吃幹飯的家夥,還說上海屬於沉積平原,不會發生六級以上地震,以為是考英語六級啊。
看現在這架勢,別說六級了,六十級都有可能。
地震從半夜開始,地麵的劇烈震蕩一直持續不斷,中間最多停歇半分鍾,又再次晃蕩起來,震得他和小家夥頭暈眼花的,好像暈船一樣,站都站不起來。他們索性趴在地上,靜靜等待最劇烈的震波過去。四周灰土彌漫,大顆的石子沙粒跟子彈一樣打到臉上身上,像是沙塵暴突然從北京串門到上海來了。秀哉摟著小樹,兩人用背包護住腦袋,身體在馬路中間盡量縮成一團。
一發覺是地震,秀哉就掏出手機試圖打電話,他也不知道是該報警還是求救,但他的手機顯示沒有信號。
“你的手機帶了嗎?”
他大聲對小樹吼,四周動靜太大了,不吼的話根本聽不見說什麼。小樹聽明白以後,哆哆嗦嗦一個勁點頭,費了很大勁才拉開背包的拉鏈,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迪斯尼手機,遞過去給秀哉。
秀哉拿到手裏一看,屏幕顯示未能連接網絡,也是什麼信號都沒有。
地上顛得厲害,四麵看不到其他人。每過一會,秀哉就拿出手機查看,但一直沒有信號,就算站起來舉過頭頂也不行,大概是網絡已經全部癱瘓了。
轉頭一看,發現小家夥正舉著手機,用攝像功能拍附近大樓倒塌的場麵。塌掉的半截高樓壓倒了地上的電線杆,高壓電線閃著劈啪的電火花,樓房的廢墟裏不時能看見爆炸的火光,空氣裏滿是焦糊味。
“你在幹什麼呢?”他問。
“我在……在錄像。”小家夥磕磕巴巴地說。“這太……太厲害了……比電影還要厲害……秀哉你以前看到過麼?”
“你以為是看電影啊?拍下來幹什麼……”
整幢大樓都塌了。碎磚塊亂飛,兩人抱頭。
“……我拍下來給……媽媽看。”
馬路一下子隆了起來,他們像坐滑滑梯一樣往下麵一個深不見底的地下裂縫滑去,秀哉掙紮著爬起來,抓著小家夥的背包提手,一把提起了男孩。兩人連滾帶牌地跳到路邊,原來的那塊柏油路麵已經陷到了地底下。
兩人在空曠變形的大街上抱頭鼠竄,躲在哪裏都不安全。小樹跌倒了好幾回,秀哉背起了他的書包,抱著他一口氣跑進了公園,公園的大門早就被震倒了。他們避開了有樹木的地方,看見一塊完整的草坪,就一下子撲到了上麵。兩人在草地上仰天躺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我們……不跑了麼?”
“跑……不動了。”
“加油……”
“加……你個頭,這又不是跑馬拉鬆。再說你又重得跟一頭小豬似的。這裏應該安全了,我們就呆在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