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要早點回來接我。”
“當然啦。”她摸了摸小家夥的小腦袋瓜。
走之前她關照了秀哉好一會,什麼平時給小孩子穿什麼衣服啦,晚上叫他早點睡覺啦,不要常帶他去吃垃圾食品啦,他喜歡吃什麼東西啦,要用兒童專用的洗漱用品和護膚品啦,衣服和東西都在行李箱裏啦。還一件件翻給他看。秀哉鬱悶地聽了半天,左耳進右耳出,頭昏腦脹地,好像自己也被降格成了未成年兒童。真是又羅嗦又漂亮的年輕媽媽。
“哦,對了,還有一點。有時候他有點神神叨叨的。”
“神神叨叨的?”
“就是有點古靈精怪的,還常常跟小動物什麼的說話。”
“小孩子麼,比較敏感吧。”
她的夏普手機又響了起來,可能是催她去機場的電話。
“去日本也可以上網的麼,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我可以在網上問你。你還是快點去趕飛機好了。”
“那小樹就交給你了哦。如果你沒照顧好,我回來絕對不會放過你。”她伸開五指亮了亮指甲,說,“連抓帶咬的。”
“好啦,知道了。”秀哉歎了口氣,“我答應好好照顧他就是了,一直等到你回來。”
送她出去回來,關上房門,秀哉籲了口長氣,覺得家裏終於又清靜了下來。他走到沙發那裏,正準備坐下,忽然看見沙發上的小土豆。小家夥窩在那裏,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他幾乎忘了這個小東西的存在了。
兩人麵麵相覷。秀哉和小家夥對看了一會,悻悻敗下陣來,隻好先開口打招呼。
“你在看什麼呢?”
“灰太狼和喜羊羊。”
“……你叫小樹?”
“嗯。”
“哦。你多大了?”
“六歲。”
“小學一年級?”
“要二年級了。”
“哦。”
秀哉找不到更多的話說了。冷場。他抬眼看了看掛鍾,中午剛過。
“嗯,那個,晚上你想吃什麼?”
“隨便。”
小家夥幹巴巴地說,像是想到了什麼,費力地提起地上的雙肩書包,拉開書包拉鏈,從裏麵拿出一個塑料飯盒一樣的東西。
“拿飯盒幹什麼?”秀哉問。
“把蜘蛛先生拿出來透透氣。”
“蜘蛛先生?”
他打開飯盒的蓋子,把飯盒舉到秀哉麵前。
“看。”
秀哉疑惑地往飯盒裏看了看,頭皮一下子發麻了。塑料盒子裏是一隻毛茸茸的灰色蜘蛛,有指甲蓋大小。他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我可以把盒子拿出來嗎?”
“……你已經把盒子拿出來了。”
小男孩看了看他,把盒子蓋了起來。
“你養的?”
“嗯。”
“為什麼養這個?”
“喜歡蜘蛛俠。”
秀哉很想反駁說蜘蛛俠和蜘蛛完全是兩回事,但跟一個六歲小孩抬杠實在沒什麼成就感,他又不想讓小孩子覺得他害怕。實際上他對腳多的蟲子有點犯怵,小時候被類似的蟲咬過,有心理陰影。
“你媽媽知道你養這個嗎?”
“媽媽覺得蜘蛛先生比小貓小狗幹淨。”
“什麼?”
“因為蜘蛛先生不會隨地大小便。”
蟲子比小狗幹淨?秀哉考慮了半天,實在無話可說。隻好關照小家夥:
“在家裏的時候,當心別讓它跑出來。”
小家夥望了他一眼,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後又看動畫片去了,好像忘了他就在邊上。
他有點鬱悶,隻好走開去收拾客房。因為一直一個人生活,有時朋友會到他這裏借宿,客房裏本來就有床和被褥。他給床上鋪上涼席,換上幹淨的枕頭的毛毯,把男孩的行李提進房間。雖然已經六月,由於還沒有入梅,天氣還算涼快。
電話鈴響了起來,秀哉去客廳接電話。是小家夥的媽媽。
“我已經到浦東機場了,快上飛機了。跟你說一下。”她說,“你在幹什麼?”
“收拾房間。”
“小樹呢?”
“灰大狼什麼的。”
“想他了,讓我跟他說幾句話吧。”
小男孩已經不看電視了,在沙發上眨眼睛,似乎正巴巴地等著這個電話。
秀哉把電話遞給了他,小家夥悶頭托著電話,“嗯哪”了幾聲。聽不出是什麼事,從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電話再回到了秀哉這裏的時候,那邊已經掛掉了。他茫然地聽著聽筒裏的忙音。
“你媽媽已經上飛機吧。”
“嗯。”
小家夥好像蠻不情願回答的樣子。
“你的房間已經弄好了。”他對孩子說。
小家夥點一下頭,“哦”了一聲,從包裏一個黑色的PSP,把耳塞放進耳朵裏,自顧自玩起了遊戲。
晚上他們叫了外賣。秀哉問小家夥要吃什麼,得到回答是隨便。所以他隨便叫了兩份外賣,一份大腸煲,一份宮保雞丁,外加豆腐羹。小家夥隻吃了兩口豆腐。
“你不是說什麼都行嗎?”秀哉問。
“不吃兩條腿的。花生太硬了。”
“那大腸煲呢?”
“那是小豬便便的地方呀。”
小樹驚異地看了看他,好像奇怪他怎麼會不知道。
秀哉沒話說了。
“那你平時一般吃什麼?”
“隨便。什麼都吃的。”
“……”
秀哉隻好又叫了必勝宅急送,用匹薩餅塞飽了他。
吃完晚飯,小樹看了會卡通衛視就回房間躺到床上去了。秀哉一個人在客廳看探索頻道,看了一會關掉電視上網收郵件,十一點左右刷牙洗臉,關燈上床。
他躺在床上,留神聽客房那邊的動靜,小家夥似乎早就睡著了,房間裏靜悄悄的。做保姆的第一天總算將就著對付了過去。盡管小家夥都不太愛搭理他。
心情可以理解。秀哉想。突然就被當媽媽的扔到一個陌生人家裏,無論是誰都會不樂意。實際上,他也不樂意房間裏突然多出個陌生小孩。
我也不情願。他很想跟小家夥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你媽媽會想到把孩子寄放在我家裏,讓我照顧你。我和她明明幾個月前已經分手了,而且還是她甩了我。不過就算不分手,這樣突然把你塞過來,好像也不太合適吧。
明明應該一口回絕,可是居然糊裏糊塗地答應了下來。還好隻有一個星期,就當是幫朋友帶小狗吧,撐過這一個星期就沒事了。
你也是,小家夥。我們都隻要混過這一個星期就行了。
秀哉在心裏對小男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