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眉頭緊擰,之前還是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朝廷既然已經動手削藩,種種舉措明顯針對燕王,連陳亨都被明升暗貶,收去兵權,他這個屢從燕王出塞的衛指揮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不能怪徐忠想象力太過豐富,實在是宋忠上一份工作有些特殊。前錦衣衛指揮使,名頭何等的響亮!
明初,錦衣衛最常幹的就是羅織罪名抓人下獄,一番審訊-拷-打,主犯從犯有罪沒罪,全都腦袋哢嚓。洪武帝當眾焚毀北鎮撫司的刑具之前,凡是收到錦衣衛駕帖的朝廷官員,基本都要抹著眼淚提前和家人道別,等待生命進入倒計時。這是幸運的,更倒黴點,家人乃至全族都要被一鍋端。
建文帝派宋忠來打前哨戰,明擺著告訴燕王,不管叔叔反不反,做侄子的都決定動手了。
所以說,年輕人做事衝動,著實不是個好習慣。
片刻的功夫,宋忠已走到孟清和等人身前。
緋色的官服,肅然的麵容,居高臨下,不出聲,已帶著無形的壓力。
“都督!”
餘瑱滿麵慚色,宋忠卻不理他,開口說道:“餘指揮無心之言,汝等緊抓不放,避重就輕,實乃狡詐已極。”
宋忠的聲音不高,語氣並不嚴厲,語速也不快。比起一般的武將,他說話時更像個文人,卻透著一股讓人冷到骨子裏的寒意。
比起宋忠,餘瑱當真是不夠看。
“左右。”
手執軍棍立在一旁的親軍同時應道:“在!”
“本都已下令杖責不遵軍令之徒,為何還不執行?”黑色的官靴踩在雪地上,發出一聲咯吱輕響,“汝等也要抗令不成?”
“卑下不敢!”
“行刑!”宋忠一甩袍袖,“本都今日責罰的乃是不遵守軍令,延誤操練之輩!誰敢抗令?!”
沒有條凳,孟清和等人直接被按在了雪地之上,冷意浸過袢襖,襲上四肢百骸。
牙齒開始打顫,手腳也開始不聽使喚。
原本晴朗的天空,再度聚集起了雲層,灰蒙蒙的一片。
不到片刻,晶瑩的雪花從空中飄落。
孟清和沒法子再說話,隻要他一張口,身邊的親軍就會將雪塞進他的口中。不等軍棍打下來,他怕是會直接被凍死。
“狡詐之徒,本都見多了。”宋忠好整以暇的看著地上的邊軍,“汝等膽敢違抗軍令,頂撞上官,罪加一等!”
說話間,宋忠的親軍已高舉起了碗口粗的軍棍,帶著風聲,狠狠的落下。
“本都離京之前,陛下親言,北地苦寒,將士艱難,賜發下糧食布帛不日將到!陛下明察秋毫,豈會不知道汝等功勞?汝等身負皇恩,理應效忠朝廷!”
“無規矩不成方圓,國不可一日無法,軍中不可一日無令!今日,本都懲處此等不遵軍令詭辯狡詐之輩,亦會獎賞真正的忠勇之士!”
啪!
一句話落,就是一棍。
落在脊背之上,似要將人的骨頭砸斷。
孟清和的雙手深深摳進雪中,一絲鮮血沿著嘴角緩緩流淌。
用最後的力氣睜大雙眼,牢牢的,狠狠的盯著那個負手而立的宋都督。
滿目鮮紅。
宋忠,建文帝……他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