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獨秀(1 / 2)

嬰嬛山,飛陽峰。

明學堂內有數百名少年盤膝坐在矮幾後方,身前擱著一卷白紙,左側擺放一本道書,童子持筆飽蘸墨水,一邊翻閱道書,一邊在卷紙落筆。

一名白發老翁手握戒尺,眼睛微眯,緩緩於堂內來回踱步,四處巡視。

偶爾看見有少年將卷紙寫得長些,便會佇足觀看。

大半天過去了,老翁終於搖頭歎氣,走回堂前,心中暗忖:「難怪飛陽峰日漸勢微,這批童生在明學堂苦讀已久,居然連一本道書都不能解讀完全,這一年一度的考核看來要全盤皆墨!」

舉目望去,堂內還有十多方矮幾隻見卷紙和道書,空無一人。

老翁又想:「求道唯艱,這十多個在考核中缺席的少年,心不堅、意不固,總要稟告執事將之除名,遣送下山,好過白白糟蹋錢糧,不必如我這般蹉跎大好時日!」

原來堂中這批少年均來自凡塵俗世,不問天資,不求根骨,隻要每年繳交足夠錢糧,便能進入明學堂學習古文。

若有所得,可以循序漸進躍升到進學堂,最後是太學堂。

進入太學堂,獲得仙家青睞的機會大上許多,或被帶回洞府成為外圍弟子,或為雜役,每人際遇不同。

例如老翁在年輕時亦是經曆明學堂、進學堂、太學堂,通曉一門古文,最後被仙家相中,帶回洞府授以基礎道法。

可惜老翁資資不佳,修練調息吐納之術二十年有餘,隻不過身輕體健,耳聰目明,遲遲未能達到感應氣機的境界。

年歲漸去,老翁心中的仙途之誌同時淡去,仙家法眼洞明,將其遣為雜役,負責迎來送往、書信傳達之事。

年前,明學堂教導蓬萊古文的夫子離開飛陽峰,這個職缺落在老翁身上。

老翁盤膝坐在堂前蒲團,閉目養神。隻要靜待半個時辰,收回數百份卷紙,今年考核便告終結。

聽得堂外小徑傳來步履聲音,穩健踏實,不疾不徐,好似虔誠僧人在早晚課敲的木鼓,「咚、咚、咚」極有規律。

來人須臾推門而入,踱到自己麵前,風聲微動,似是向自己拱手行禮。

老翁雙眼未睜,隻是淡淡問道:「來者何人?」

「柳少白拜見尊者。」來人話音清朗,壓過堂內逐漸響起的議論紛紛。

「所來何事?」

「接受考核!」

柳少白語畢,堂內童生議論聲音更響,嗡嗡不絕。

更有一名少年直接出言取笑:「柳師兄,你識得的蓬萊古文用十根手指就能算完,連年缺席早成常事,今日特意前來接受考核,莫非是故意戲謔,要引我等發笑?」

少年之語,果然引來滿堂哄然大笑。

老翁暗自沉吟:「我執掌明學堂不出半年,倒是見過這個少年數麵,此子資質低下,修道無望,一個月前更被病魔纏身,原以為已經下山,今日卻特地前來接受考核?」

老翁張開雙眼,看見前方站著一名十三、四歲年紀的少年,眉秀目明,麵容清奇,眼眸深邃不可見底,神態溫和有禮,頂著滿堂哄笑亦是不羞不躁。

老翁心中甚奇。

此子既然纏綿病榻,應該麵有病色,但見他腰杆挺得筆直,神充氣足,容光煥發,更勝數月之前所見。

老翁抬手製止堂中喧鬧,對柳少白沉聲說道:「你既願來,證明還有一絲向道之心,快去安坐!隻餘半個時辰予你,能解多少算是多少!」

「謝尊者!」

柳少白依憑記憶,走回自己席次安然坐下。

看見矮幾左側一本道書,薄不過數頁,封皮有四個蓬萊古文,柳少白一瞥便知寫著「補天抬遺」。

「哼!真是好大口氣!吾輩尚不敢輕言『補天』,來到下界居然輕易見得狂妄之徒。」柳少白心中輕蔑,也不言破,迅速磨出一方濃墨,振筆疾書。

老翁對柳少白的一舉一動格外注目,見他坐下不到片刻,已經著手解讀,筆杆飛快抖動,竟是毫不思索。

「此子來得蹊蹺,莫非堂中有人趁我不備將考題泄露,堂外並有高才接應,兩、三時辰已經解讀而出,並使此子暗藏袖裏乾坤?若是如此,非要此子立刻卷起鋪蓋走人,即刻下山不可!」

老翁起身走到柳少白的身邊觀望,看他寫得一手好字,不禁頷首。

才過一刻鍾,柳少白已然停筆,在卷紙上輕輕吹氣,催乾墨跡。

老翁仔細瞧看卷紙內容,半響,麵露憎惡神色,倒不是柳少白解讀不好,反而是因為太好了!

這篇上古仙遊雜記殘篇,便是由浸漬蓬萊古文數十年歲的老翁來解,少說也要半個時辰,其中不少遣詞用字必須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