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東都嬌女(1 / 2)

昔人已乘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自詡來日“東都小韓娥”的我,自然夢想著無邊無際,乘鶴遨遊,眼下卻被困於自家私塾。學堂嘛,本不置於如此讓人絕望!平常夫子課堂上暗暗看個閑書,默默在坐我前麵的三哥宋倚身上描個丹青,砸小石子兒挑撥下我侄子宋渤宋堅……夫子看我小姑娘家家的,不求學富五車,名題金榜,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甚管教。我倒也算自得其樂。

然,此刻無奈就無奈在,上麵坐的那位並非夫子,而是我醉心詩書的爹爹;我爹爹講的也並非經史子集,而是《孝經》;激發爹爹來給我們講《孝經》的,正是我那不肖的三哥宋倚。

我環視四周,覺得果真如夫子平時教導的那樣,我朝自高祖開國,曆太宗“貞觀之治”,高宗“永徽之治”,武後和今上“治宏貞觀,政啟開元”,方有如今天寶三載的太平“盛世”。何以稱為“盛世”?當下私塾內滿座的兄弟侄親,足以證明這一點!

我家住在東都洛陽明教裏,據我大哥說以前並不在東都,十二年前爺爺告老,才帶著全家搬來此地。

估計是先前和三哥賽跑,我輸了,讓他先進了我娘的肚子,以至於二年後才到的我日日屈服於這個不肖兄長之下,真是無限恨啊!

爺爺一生為官,生有八子二女。我爹爹諱宋華,排行老七,曾任尉氏令,估計著實無心政治,滿任就回家,再沒出任了。爹爹給我生了三個哥哥。聽我大哥宋儼說,唐律限製外任官員攜帶家屬赴任所,所以幾個伯伯雖在外任職,但除了在京的四伯五伯,老小家眷倒大多在洛陽家中。我家可謂人丁興旺,為“盛世”增光添彩!

可現在,我對這“盛世”頗感躊躇!四五月的天,雖不至炎熱,卻也已進入“春困”時節,再加上一屋子的人,熱氣蒸騰。我不禁兩眼發澀,抬手揉了揉眼皮,兩手支頤,努力維持自己在爹爹心中的“唯一乖閨女”形象。

忽見坐我前麵的三哥頭總是一點,一點。我傾刻怒從心中起,本來我們根據每人不同的學業各有課程,可害我們聚眾聽《孝經》的罪魁禍首竟……

我惡向膽邊生,抬腿一腳,朝前麵三哥椅子踹去。反正老爹在上,他不敢把我怎樣!哎呦,不好!本來隻想把他踢醒。現在,動靜似乎有些大!

我三哥驚恐萬狀地一屁股蹲到了地上。椅子,斷了。我震撼得直想說:三哥,你屁股太重了!

顯然,當下被震撼得不隻是我,隨著那“咕咚”一聲,私塾內瞬間靜得可怕,溫度遽降,我心裏打鼓,熱血上湧,剛才那一腳,不要讓爹爹看到是我!天神保佑,我都想哭了!我不想被罰,不想被娘罵,我還想去明天的牡丹花會呢。

爹爹走到我桌子前,我嚇得低下頭,身體往小裏一縮,再一縮。卻聽爹爹冷著臉向剛站起的三哥:“宋倚,你睡醒了?”

三哥紅著小臉兒,忙低頭:“爹,孩,孩兒錯了!”

“你哪裏錯了?”

“——孩兒,不該睡覺。”

“還有呢?”

三哥瞅了瞅桌上課本,“孩兒不孝。”

爹爹臉色愈加嚴厲,“你們再想想,都做錯了什麼!”

爹爹宏亮的聲音在我頭頂蕩啊蕩,我實在受不了這威壓,霍地站起來,卻聲如蚊蠅:“爹爹,我錯了,我不該不敬兄長,害三哥,出糗。”

“嗯!”爹爹看我一眼,神色緩和些許,又轉向三哥,“辰兒特意‘提醒’你虛心上進,你竟還不知這次********嗎!”

我猶自站著,心裏痛哭流渧,爹爹啊,您這招欲抑先揚,閨女是要被打擊報複的!

耳邊傳來三哥的聲音,“孩兒不該因為口舌之爭,就帶著渤兒和堅兒往鄰家水井中,投蛇。可是爹,是那家劣童先……”

“住口!虛長諸人好些歲數,不想著以身作責,樹立榜樣,卻帶著侄兒如些胡鬧,現在還強詞奪理。為父今日所講,你可曾聽進去半分!宋家家訓,罰你們各抄一百遍,三日內不許出房,閉門思過!”啪!戒尺在我桌上一震,爹爹拂袖而去。

我一時驚呆,反應過來張口欲問“我用不用抄……”,奈何音量沒敢放大,爹爹已經走遠了。

三哥陰森森的側過來身子,握著我的後脖頸,“韓娥,你還是要和三哥一起‘虛心上進’的。”我都要哭了,報應跑得比曹操都快!

我非常狗腿得拉長音調:“好三哥,我後頸有點疼,你再幫我按按。不然我幫你按按也行。”三哥順手一把將我摁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來,滿屋的人自然也跟著這個“家中魔王”狂笑不止。

我心中無限悲涼,男孩子,年大兩歲壓死人啊!我英明神武的好大哥,你怎麼就非得遠遊呢!

“三哥,你抄多少份了?我手都疼了。我是你唯一的親妹妹啊!”說著,我放下筆,跑到三哥桌前,甩了甩懸得酸疼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