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該走走。黃羲冷冷地說。
我去睡了,黃羲。
不,你冷靜下來,我想要你給我寫一首詩,如同在鳳凰一樣。
這個時候,我怎能寫詩?我有點不耐煩了。
你必須寫給我,而且,一定寫龍虎山。寫的時候,你把盧溪河當成陀江,將龍虎山當作黃石寨,總之,你要將我們在湖南相戀的感覺寫下來。
要這個幹嘛呢,黃羲。
寧捷,如果會失去你,我就什麼也留不下了,我怕啊!說著,黃羲又哭了。
乳白色的和諧號動車D205停在南昌火車站2號站台上。
推著行李包準備上車的時候,我看到一熟悉的人影向我跑來。列車員、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她麵前紛紛避讓,她穿著乳白色的狐領大衣,衣領兩端兩個白色絨球像蝴蝶一樣紛紛起舞。
冷冷的雨伴著洌冽的風,隨著她裹挾到我的身邊。
她不是黃羲,她和我擦肩而過。
黃羲已經死了,她的骨灰盒便在行李包中,在冰冷的水泥路麵上滑行。
那天,我正在上班,接到她的電話,她哭著的聲音:對不起,寧捷,對不起,我死後,請把我的骨灰灑在陀江吧。
打回去,關機。
報案,電話記錄裏顯示那是從鷹潭打過來的,地點,龍虎山。
我知道那個地方,我和警察們直接到那臨空棧道所臨的山崖下,那裏躺著兩具屍體,麵目全非。一具是黃羲,一具是陳警官。
警察們在法醫勘驗之後,對著他們倆,摘下帽子,噓唏不已。
整理兩個人的衣物時,兩個人的衣服口袋裏都有各自筆跡的一首詩,詩名都曰:石鴛鴦。
“懷念像水草,你不遊,它也作綿思狀。
幽幽盧溪河,瀅瀅轉轉,天玄而地黃。
我與她,此情此景無憂傷。
影相隨,靈相伴,龍虎相偎與山崗。
念時光,憶舊鄉,戲夢怡情夜風涼。
愛,早已高懸在穹岩上。
我與她,心比翼:此愛如棺齊天荒。
軀盡散,情與願:你我且做石鴛鴦。”
兩個人的詩稍有不同,黃羲詩裏的“她”變成了“他”。
這詩是前天晚上的夜晚,黃羲硬逼著我連夜寫的,隻作了稍微改動,比如黃羲詩裏的“她”,還有“軀盡散”、“石鴛鴦”等。
原詩根本就沒有擬題。
我什麼都明白了。
警察問我,你如何知道,他們可能在這裏。
這裏的欄杆不高,她說過。我對警察說。
那天,她在欄杆邊作飛翔動作,然後對我說,假如我掉下去,你一定脫不了幹係。猶言在耳,在耳猶言。她怎麼真跳下去了呢。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警察沒有過份打擾我,他們竊竊地討論著這極具悲劇意義的場景。
一定是自殺,沒有任何懸念,我聽到一位聲音洪亮、像當官樣子的中年警察說。
他們太任性了,再怎麼說,也得把孩子生下來啊。一位年輕的警察說。
孩子是誰的,陳警官的麼?壓低的聲音接口問。
沒有人回答,一些警察眼睛向我瞟來。
愛情嘛,真說不清楚!不過,確實太任性了,現在的八十後的人,真不明白!一位中年女性警察的聲音。
列車開動了,這是動車,火車速度一下子竄上了200公裏每小時。
那時,我和黃羲去長沙是坐豪巴去的。
那天我走到汽車站,年輕、漂亮的黃羲意外地出現在我的麵前,麵對眼色四處遊尋的我,說,沒有誰,就我們倆。
懷念象水草,你不遊,它也作綿思狀。
手機鈴聲響起。
我摁下接聽鍵,又啟動揚聲器。這幾天,我的聽力及視力嚴重下降,聽的聲音,老是混著黃羲純淨嬌巧的聲音。而眼視之處,黃羲總是步態婀娜的樣子向我走來。
寧捷,我是俞梅花。
誰,你是誰。這裏好吵。
俞梅花啊。
俞梅花麼?你是俞梅花!
是的,我在九號車廂。
什麼九號車廂,你也在和諧號麼?我站起來說。
是啊,你在哪,在哪節車廂?
我在哪?我在哪呢?不知道,我忘了,我隻知道我在黃羲身邊。我瞥著我座椅旁邊的行李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