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遇上了久雨不晴的日子。
淅淅瀝瀝的雨水接連下了七八天後,好不容易盼著停了下來,可是,還不到五六天,忽然又來了一個雨天返轉。
管家老丁頭草草用過了早餐,便打著一柄暗紅色油紙傘,急急地找來堂上請示家主翟忠石,“老爺,這鬼天久雨不晴,我看,那些采摘回來的玫瑰花不能再積壓了。雖然,我每天都派人在不停翻動,可是,那畢竟也不是個辦法。”老丁頭抬眼又朝外麵看了看,嘴裏念叨著,“嗨,這種天氣,根本也別指望有哪個外地客商來收購了呀!”
“依你看,該怎麼辦?”翟忠石正咕嘟嘟咕嘟嘟地吸著水煙過煙癮,聽了管家說的,他隨意地問了這樣一句。
“老爺,我的意思,得盡快把這些花兒運往外地賣了。”
“外地就不下雨了?”
“我打聽過了,老爺,今年都京那地方倒是一反常態,那邊的天氣這時間燥得很的……”老丁頭忽然停住了,他在等待翟忠石的主意。
翟忠石把水煙壺“咚”一聲隨手擱在了八仙桌上,然後順便抹了一下嘴巴,看了一下老丁頭說,“都京?你是說把那些花兒運去都京賣掉?”
“我是在等著老爺您的主意。”老丁頭眨巴著小眼睛盯著翟忠石,“老爺,您如若同意,我馬上就叫上三五個夥計把那些花兒裝車,運去賣掉。聽說都京那地方生意也很好做,估計也能賣上個好價錢的。老爺,我的意思是,早一天好一天,要不,這樣下去,損失可就大了。”
“可是,這裏到都京路途也是很遠的……”翟忠石重新捧起了水煙壺。他隻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反複地撚著那根比竹筷稍細一些的紙媒子,並沒有用火刀打火點著它的意思。
好長一會,他忽然又把水煙壺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撂,同時臉上露出了一絲讓人難以覺察的笑意對著跟老丁頭說,“丁叔,就聽你的,我們就去都京!我跟你們一同去,外邊開開眼界去!”
“老爺,這太好了!”精瘦細長的老丁頭聽翟忠石這麼說,他慌忙摘下頭上的瓜皮帽,一邊哈下腰去一邊摸著稀疏的山羊胡須,眯縫著眼睛問,“那……老爺,您打算幾時出發?”
“明天就走。”翟忠石果斷而堅決地說,“你快去叫幾輛馬車什麼的,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
“是!老爺。我這就準備去……”老丁頭向翟忠石打了一個恭,急衝衝地離去了。
翟忠石朝著老丁頭走出去的背影,忽然又大聲地叫道,“丁叔,別忘了出遠門要多帶些銀兩……”
“哎!知道了,老爺!”老丁頭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地忙去了。
雨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四輛馬車一字排開,早早地停在了前院的雨幕之中。老丁頭叫上翟強根及五六位長工,七手八腳冒雨把裝好了麻袋的玫瑰花兒,分別裝到了其中的三輛車裏。
出遠門的翟忠石在妻子董芷蘭的幫助下,把自己打扮得簇嶄一新。深藍色綢子長褂外罩一件黑緞背心,呢料黑禮帽,高筒雨靴,撐一柄暗紅色油紙傘,在董芷蘭的陪伴下,走來了前院。
董芷蘭遠遠地站在避雨的廊簷下,眼睜睜地看著丈夫趾高氣昂地率領著老丁頭和夥計翟強根、祁六上了車。
遠去的馬車消失了好久,她才若有所失地隨了袁媽緩緩地朝後麵的正屋走回。
都京,名聞遐邇的繁華之都。隻是聽說過都京而從未到過這裏玩過的翟忠石,麵對這許多在山溝溝裏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鮮東西,哪還顧得上玫瑰花生意。找過旅店安頓好了下來後,他簡單地給老丁頭交代了一下後,就跑得連個影子也不見了。
翟忠石獨自一人轉悠著,這一天他來到了一個鶯聲燕語的所在,不知就裏,竟傻頭傻腦地一腳就跨了進去。
盤桓數日,翟忠石連連感歎,世上竟有如此的好所在!他把自己為什麼來都京,早拋向了九霄雲外。
翟忠石一去不回,老丁頭、翟強根和祁六三個也落得個清閑。他們隻得整天呆在離青樓不遠的一條小巷子裏的劣等小旅館內,靜靜地等待翟忠石的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