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心道:“這家夥頗了解我的心思!”又想:“伯嚭是王子姑曹一黨,向來與顏不疑作對,
怎麼他們又攪在一起?莫非伯嚭見姑曹敗走,才會與顏不疑交好,顏不疑也要利用他在吳國各
地的勢力,於是打成一氣?”
伯乙笑道:“父親和王子倒了解伍封的脾氣。”
顏不疑哼了一聲,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人是我當世第一大敵,我整日想著對付他,
怎能不揣摸他的性子?”
伯乙嘿嘿笑著,道:“是否要等半夜他們入睡之時才放火呢?”
伯嚭道:“伍封這人頗能用兵,說不定會派人四周巡察一遍方敢入睡,是以不能等得太久。
眼下他們入穀不久,想必要立帳、造飯,此刻想來正在用飯,他們人數不多,恐怕還來不及派
人出來巡察,本來按我的打算,夜長夢多,此刻放火正好。可惜任公子不願意對付他,隻能再
等一等,待他們酒飯之後,倦意上來入睡時下手。”
伯乙道:“這與任公子又有何相幹?”
伯嚭笑道:“小乙,你雖然習得幾招劍法,但未曾打過仗,無甚經驗,也怪不得你會這麼問。
餘人不足為懼,但這小子頗為機警,身手又了得,萬一被他僥幸逃到了林外,就算已是燒了個
半死,也無甚人能擋得住他。這山穀東西是絕壁,南北卻有入口,北口之徑甚是難行,車仗不
通,雖然伍封熟知地形,未必會北逃,但不能不小心,本來我打算讓任公子帶我們府中的劍術
好手守住北口,我和王子守住南口,到時候就算伍封衝了上前,也不怕會讓他走脫。但任公子
未來,北口雖然有三十多名劍手和三千士卒,我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這人愛喝酒,又是回家
途中,想來心情頗佳,隻盼他在桃林中聞著桃花之香,與姬妾左擁右抱,得意之餘飲得大醉,
那就最好不過了。任公子自從知道要繼任為代國之君,想法便與以往不同了,伍封這小子是齊
國的貴人,又與晉國趙氏交好,任公子不願意再得罪他,所以我隻是試探了任公子幾句,他也
不知道我們的桃林之伏,否則,弄不好還會通風報訊。”
伯乙道:“既然這小子身份尊貴,我們殺了他,難道不怕齊國怪罪,聽說他是楚王的師父,
又娶了楚國公主,楚國和我們向來有仇,萬一齊楚兩國興兵為他報仇,豈非大大的麻煩?”
顏不疑笑道:“那當然是麻煩的了。不過,天下間有誰知道這一把火是我們放的?隻說是他
們貪看桃林景色,紮營林中,夜間不慎失火,以致整片桃林成了一片火海,以致無人逃出。這
人若不死,我和令尊早晚必死在他的手中,所以才在父王麵前多番進言,這人深得吳民之擁戴,
以致父王十分忌憚,隻好由得我們所為了。”
伯嚭歎道:“這人早就該死了,隻是可惜了他身邊的美人兒陪他一起燒死,甚是可惜。”
顏不疑笑道:“可惜自是可惜了些,不過這人對妻妾甚是寵愛,說不定會拚死救一兩個出來,
萬一有美人兒生還,太宰正好抱擁而歸。”
伯嚭怪笑道:“這個老夫可不敢,那妙公主是齊國公主,留下豈非明著告訴齊人我們殺了齊
君之婿?越女劍術了得,又多智謀,也不敢留。月公主更留不得了,她的劍術比老夫還高明,
若留她一命,老夫早晚會死在她手上。”
聽到此處,伍封便覺楚月兒小手掙動,知道這丫頭十分惱怒,想出去廝殺,忙將她摟在懷
中,免她衝了出去。
三人嘿嘿笑了一陣,顏不疑歎道:“若是姑曹未死,將他攛掇了來對付伍封,是最好不過的
事。”
伯乙道:“可惜他造反奪位,被王子趕走了。”
伯嚭哈哈笑道:“小乙這腦子太不好使了,姑曹那蠢才怎會奪位?隻不過是為父與王子的計
謀罷了。”
伍封和楚月兒吃了一驚,想不到王子姑曹所謂造反奪位一事,其中大有文章。
便聽伯嚭道:“其實那日勾踐設伏,王子姑曹的確想引兵來救,但王子不疑說靈岩山下有越
兵埋伏,將他的大軍引走,為父再向大王報訊,說王子姑曹不救大王。這話若由王子不疑說出,
王子不疑與王子姑曹素有不和,大王必然不信,但為父這麼說,大王見我向來與王子姑曹交好,
沒理由平白誣陷王子姑曹,是以相信,連伍封也不會生疑。這麼一來,王子不疑帶人襲殺王子
姑曹,大王也不會責怪了。”
顏不疑歎道:“隻可惜殺了展如,這人訓練水軍、打水戰自有一套本事,比我和師兄都要強
些,可惜我們之謀瞞不過他,被他識破,情急之下,隻好殺他了。他被我刺了一劍,跌落水中,
就算水性再高,也活不下去了。”
伍封心道:“原來如此,王子姑曹雖然不成器,也算冤枉,展如未死在戰場之上,卻死在顏
不疑手中,可惜了他的一身本事。”
伯嚭道:“王子姑曹身手了得,以王子不疑的劍術,居然仍被他逃走了。若不盡快找到他一
劍殺了,後必生患。”
伯乙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但這麼一來,豈非大王十分凶險,若被越人殺了怎好?”
伯嚭笑罵道:“蠢才,大王死了,王子姑曹又被迫走,一班老臣之中隻剩下為父和王孫駱,
王孫駱在軍中毫無勢力,為父擁王子不疑即位,正是大佳,那王子季壽手上無一兵一卒,怎能
與王子不疑相爭?”
伯乙道:“可父親當時也在陣中呢,大王若被殺,父親也免不了吧?”
伯嚭道:“為父與越人素有交情,再加上計然的關係,勾踐必定不會殺害為父。”
伍封心道:“那便難說了,勾踐這人雄才大略,陰狠狡詐,他不惜刺殺越王後以激勵士氣破
吳,未必會留下你這老奸巨滑的家夥!”
伯嚭歎道:“其實大王死不死並不相幹,他是沒牙的老虎,成不了氣候,就算活著,吳國還
在王子不疑和為父的手中掌握。最要緊的是讓伍封這小子死於越人手中,這樣我們便少了個大
仇人,又不會得罪齊國和楚國,罪名都讓越人承擔了去。他若死了,楚國未必會動兵,齊國必
會攻越,我們在齊越之間,正是這兩國巴結的對象,越強則助越攻齊,從齊國得地,齊強則助
齊攻越,齊國總不能隔吳而有越,這越國豈非歸吳所有?齊國最多便得越國的金帛寶貨,越地
卻是我們的。這是王子不疑的妙計,果然厲害無比。”
顏不疑笑道:“太宰過獎了,若非太宰上次在笠澤之戰中悄悄殺了王子地,我們的謀劃哪能
如此順利?今日一把火燒死了伍封,我便了卻了一樁心事。嘿,伍封暗襲越都,卻連我和太宰
也瞞住了,手段非同小可。師兄任公子居然也將此事瞞住我,頗令我有些心酸。”
伯嚭笑道:“王子偷偷與老夫聯手以及今日之事,王子豈非也瞞了任公子?這就作彼此彼
此。”
伯乙長歎一聲,道:“伍封是我們的大仇人,我們自是要對付他。大王受了伍封大恩,居然
也答應我們殺他,這便讓人想不通了,難道大王真的以為伍封會殺他奪位麼?”
伯嚭笑道:“為父跟著他數十年,大王的心思怎會猜不到?大王雖然對伍封有些許疑心,但
也未必會相信伍封真會奪位。不過伍封這小子太過鋒芒畢露,有兩件事觸怒了大王,是以大王
想殺了他。”
伯乙好奇道:“哪兩件事?”
伯嚭道:“第一件事,這人不僅善於征戰,最可怕的就是太會收買人心。他在戰時府中設醫
所救人,又散財濟民,單看他今日離城之事百姓挽車相留,便知在吳人心中,他比大王還要受
愛戴,大王怎會不忌憚他?不過這還不是最要緊的,他最不該做的事便是與西施勾勾搭搭,雖
然移光說過他們二人並無私情,但相處太過親密,惹人生疑。昨天西施將伍封的銅戟置於寢宮,
口稱避邪,大王雖然答應,心中定會不悅,由此可見他與西施之間的確大有情意。再加上這些
天為父與王子在這一點上,有意無意向大王不斷提起,大王不生怒才怪了。”
伯乙讚道:“父親與王子當真是計謀高明,想來你們向大王說話時,大大地誇張了一些吧?”
顏不疑笑道:“那是自然。這小子雖然與西施勾勾搭搭,但若說他們真有私情對不住大王,
我倒不信,這小子雖然不大守禮,但大關節上還算把持得住,何況他是伍子胥之子,極重自己
伍家的名聲,不會太過出格。不過父王是當局者迷,想不到這一點。”
伯嚭道:“大王雖然年老胡塗,卻也不是蠢人,眼下想不到這一點,日後或會知道,不過伍
封已死了,他錯殺了人,也不好意思責怪我們了。”
伯乙點頭道:“就像他賜死伍子胥一樣。”
伍封和楚月兒聽得心生寒意,伯嚭和顏不疑適才所說,當真是常人無法想到的毒無可毒之
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