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我姓黃,黃炎羿是我的大名。父親母親叫我小名男男。這是在我出生前就起好了的。聽爺爺說,父親想要個男孩。母親懷我那段日子,父親天天念叨:男。。。。。。男。。。。。。,就有了我這個小名。要說我們家,當年在黃家堡也是有些頭臉的。父親做些山貨買賣,鄉裏鄉親的都常照顧他生意。走在路上熟人見了都要客氣地呼一聲:“黃三爺”。母親在家照顧爺爺,家裏有閑錢也常接濟那些受了難的鄰人。日子過得很寬裕。直到生了我。

也許是我命格不好,又或許是起錯了名字。說我名格不好是因為有個不知道哪來的老頭說我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至陰靈嬰,壓了家裏的陽氣,這我不信。說我名字取岔了,我倒是能給出自己的邏輯:“成天‘男。。。。。。男。。。。。。男。。。。。。’地叫著,家裏不難也給念叨‘難’了。”這人還真是經不起念叨的。不管怎麼說,從我記事起家裏的生活就每況日下,前不久父親運貨的車隊被山匪給劫了。

秦朝的法律是很嚴苛的,卻沒能震懾住那些豺狼。我父親的“羊”是追不回來了。父親為了東山再起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借錢。結果買賣又賠了個精光。這還不算,正趕上始皇爺修阿房宮給強行拖去做了壯丁。。。。。。

母親一人操持這個家,又要還債。家裏幾天揭不開鍋也是常有的。問別人借錢,可人家看到我家敗落了,怕我們還不了錢就都不肯借給我們。就連過去我母親常接濟的鄰居也都躲著我母親。

我年紀還太小,還不知道“世態炎涼”的“炎”該怎麼寫。

已經三天沒東西吃了。母親昨天把家裏僅有的一點粟米熬成粥喂給了爺爺。現在一老一小全靠母親做了活到集市上換些吃食來養活。隻是荒年幾丈布也換不到一粒米。母親整日做活也難以糊口。爺爺年邁,身體卻還硬朗,這大概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正坐在樹蔭下聚精會神的想著最近一次吃糠餅子的感覺,仿佛那滋味依舊在空中回蕩,刺激著我早已麻木的味蕾。我手中握著樹枝不自覺地在地上畫了一個又一個圓。

黃家寶的傍晚是紅色的。大概因為地勢開闊遠處的火燒雲清晰可見。荒蕪的田地,雜草叢生,田鼠在田裏也待不住了,幾隻出來找食的田鼠就餓死在田邊,屍體都被驕陽烤出了肉油。幾個餓的不行的人正在拚命爭搶這難得的“美食”。其中一個人拚盡全力把另外幾個人撞開,雙手顫顫巍巍撐住地接著搖搖晃晃的跪倒在地上,一把捧起死田鼠,合著泥往肚裏咽,好像完全沒有聞到鼠屍的腐臭味。。。。。。

(我仿佛看到了,看到了那雙噴火的眼睛,那眼睛裏透著憤恨和對生存的渴望。)

第四天了,這大旱的年景要弄到吃的更是比登天還難!爺爺已經餓得下不了床了。母親也餓,但她更急,急得筋疲力盡。我開始後悔昨天沒去搶那死老鼠。母親和爺爺如果吃了那東西,該能頂不少時候吧?有多久沒吃過肉了?隻是不知道那死田鼠會不會帶著瘟疫?昨天那個吃了死田鼠的人,今天好像沒見著他,該不會。。。。。。著了瘟病死了吧?

我越想越是害怕,感覺好像那瘟魔爬到了我身上,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我轉身就往家跑。我家就在土坡下麵,緊跑幾步就能到。母親不讓我走遠,怕我被人拐去吃了。她在家做活,總不時朝我望兩眼。如果大柳樹下不見了我的蹤影,她便會大聲叫著我的名字,從屋子裏跑出來找我。有時我跑遠了她還會發怒,會打我,卻總是“重起輕落”。

我頭也不回往家跑,還沒跑出幾步,就見遠處的田埂邊滾滾煙塵狂飆而起,轉瞬間就停在了我的麵前。

一個老頭下了馬,迎麵走過來。銀白的兩鬢,青布衣衫。

我匆匆抬頭看了他一眼,正要繞過他往家裏跑。那老頭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肩。我嚇了一跳,以為碰到了人販子,正要大聲呼救。誰那老頭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說道:“不用怕,孩子,我們不是壞人,隻是我剛剛過來時從你身上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所以停下來查看一下。”

我循著聲音再次審視那老頭,他雙目神光炯炯,頭發雪白,竟有一張八九歲的孩子一樣的臉。返老還童?母親講的許多神話故事裏都有。難不成,這是個老神仙?此時,這“老神仙”正一臉驚訝的看著我。

我躊佇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被這個老頭直勾勾的看著,竟讓我有一種正在脫guang了衣服曬太陽的感覺。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出我沒穿內褲。

正尷尬間,母親“按大秦律”準時抬頭用眼神搜索我的身影。她先望向大柳樹,樹下沒有我的影子。她急忙扔下手中的活計從家裏跑出來往土坡上奔,邊奔還邊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也許是餓得乏力,步履透著蹣跚。

我聽到母親熟悉的聲音,興奮地應了一聲,瞟一眼那個“冥想中的老頭”,剛忙從這馬隊中跑了出來。

母親見到我從一群人的“包圍下”“脫困”,焦急的奔上前把我抱進懷裏,警惕的望著那個老頭。開始時她隻以為我是追些小蟲子追到了土坡另一麵,以前也發生過類似情況。所以她隻顧著往土坡上跑,希望如願看到我在那兒。直到現在她才注意到這幾個一身華服的,有馬騎的“有錢人”。

有母親做我的靠山,我膽子大了起來,眼睛看看這個人,看看那個人,又把注意力投到他們的馬上。

隻見,老頭左邊的那個中年男子胯下一匹棗紅馬,馬鞍的金邊在正午的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我驚異的發現那金燦燦的馬鞍邊上一條條“紅線”浮動,那詭異“紅線”的源頭竟是那匹棗紅馬!我似乎看到那人夾住馬腹的雙腿,褲腳管的錦絲上也隱隱沾染了鮮豔的紅色。

老頭右邊的人是這隊人中最年輕的。中等身材,臉頰略瘦,發髻高束,英氣勃勃,舉手投足間透出自信和陽剛。他身後跟著幾個披著紅色鬥篷全身包裹在黑色盔甲裏的人,胯下一水的黑色駿馬,馬頭高昂,馬的眼中流露的傲慢與冷酷竟神似它們的主人。黑甲騎兵腰間佩劍上華貴的精密紋飾與馬背上長槍的紅纓互為映襯,脫俗卻也少了幾分人味兒。

那老頭回過神來,眼睛從我身上挪開,抬頭正看見我母親滿眼戒備的望著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快步向我們走來。精瘦的身軀行走間竟帶起了風聲。

母親一急,緊緊抱著我朗朗蹌蹌向後退了幾步,轉身就往家跑。那老頭幾步跨到我母親身邊,一側身正擋在我母親麵前,老頭用興奮的目光注視著我的臉,眼神一刻都不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