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第一劍孟子軒昭告武林,宣布自己愛徒葉千雪被逐出師門,下落不明的第二天。
莫小北終於在宿白山的峭壁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葉千雪。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莫小北幾乎要跪地感激上蒼的憐憫,沒有讓她落入穀澗,幸而得以存活。
他也早料想到,所謂的“烏龍事件”,決不是“失蹤”怎麼簡單。
隻是葉千雪的遍體鱗傷,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這樣整齊的傷口,這樣精準的劍法,這樣的狠絕,
莫非是孟子軒親自下手?
是大仇不共戴天?還是怎樣的心腹大患?才狠絕到如此不留餘地?
竟是,連她的臉也沒有放過。
孟子軒,
這是你那麼多年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徒兒啊。
莫小北褪下長衫。
把千雪輕輕地摟在懷裏,仿佛包裹著一個瓷娃娃一般,溫柔又小心。
“千雪,我帶你回家。”
他最心愛的寶貝,就這樣輕易地被別人踐踏在泥濘裏。
已經無力再憤怒了!
隻有他的憐惜。
葉千雪,
他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明明知道,這份愛的下麵就是萬丈深淵,直至地獄!
那又能怎樣?
用盡了無數的稀世草藥,她仍然不過是一具瘦損形骸。
莫小北明白,就算有能力救起她的人,
又怎麼有能力去愈合她的心?
她的心碎了,
她卻還活著,
猶如一具行屍走肉的怪物,
沒有半點生氣。
葉千雪迷蒙的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白色身影。
莫小北伸手輕撫著她的額頭。
“千雪,知道嗎,你有寶寶了。”
葉千雪完全呆住了。
一個月前的那一幕,日日夜夜淩遲著她的心。
她使勁拉住莫小北的手,驚慌失措地苦苦哀求著。
“一個一生下來,就得不到父母疼愛的孩子,注定了不會幸福。”
可是天意弄人。
莫小北無奈地搖頭。
“母子連心,以你現在體質再也負荷不了一丁點兒傷害。”
是莫小北教會千雪,人要活下來,是要學會恨的。
從那天開始,仇恨像發了芽的種子,在葉千雪的心裏迅速滋長,膨脹。
她恨,
恨她自己,恨這個孩子,恨那個不是人的人,更恨他的絕情。
但寶寶出世後,千雪第一眼看到她,看到她那張紅紅的醜醜的小臉,她的恨似乎又變成了愛。
葉千雪想去抱抱孩子,親吻她皺皺的小臉,這是她的孩子,她卻不敢碰一下。
孩子就像山澗潔白的一朵蒲公英,而她碰一下,都是她的褻du。
傳言,半年前,宿白山掌門之徒風逸奉師父之命離山雲遊,行走江湖。
千雪簡單收拾著行囊,也盤算著她的行程。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可收拾。
莫小北看著她的背影。
“孩子取名叫小婷(停),好不好,從此以後,恩怨消停。”
“嗯。”
“你打算現在就走?”
“嗯。”
她不能不走,不得不走。
孩子一天天長大,她的愛也一天勝過一天。
更可怕的是,孩子長大以後知道她有這樣的一個母親,她要如何麵對呢?
莫小北不可思議地看著千雪。
輕歎一聲,
想在背後攔住她的腰。
“不要碰我。”
她就像一隻受驚的小獸,敏感地閃開。
“千雪,忘了他,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我們可以給孩子一個家,
我可以給你快樂,真正的快樂,並且永無止境。”
小北,你明知道,這不可能。
答案的本身就是絕望。
“你還會回來的對不對,孩子不能再沒有母親。”
“我不知道。”
葉千雪緊咬著牙,抵製即將湧出的淚水。
根本就沒打算會活著回來。
“小北,對不起。”
在回春堂的這段時間裏,心底的每一分痛楚,
每一分柔軟,他都有照顧到。
原來,愛情是如此簡單,
不過兩人之間的一句話,
“謝謝你”“忘了吧”“對不起”。。。。。。。。
恩怨消停?
沒有愛,豈會生恨?
她一直都沒有明白,
她犯了什麼錯?
她不過是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所以他要如此對她,
是天罰她!
她不需要他的愛,
她隻是想留到他身邊,
就是這個“想”字,就注定了她的愛是痛苦的。
嚴冬。
白茫茫的一片,朵朵雪花自無邊無際的天空飄落。
孟子軒伸出手,讓一朵雪花躺在手心中,然後緊緊地握著它,讓它在自己的掌心中融化。
身後,一塊方巾裝飾起來的黑色身影,提著一壺清泉前來幫他沏茶。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據小停初上宿白山已有兩月有餘。
兩個月,小停對他的作息了如指掌,卻從未與他直接照麵。
那是一個深秋的夜晚。
月影疏漏,花木婆娑。
是一名守夜的弟子發現小停暈倒在山門前。
她醒來後第一件事,
就是拚命拖著重傷的身體,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苦苦地哀求。
求大家發發慈悲,可以收留她。
她用手語不斷向大家比劃。
她叫小停,夫家姓莫,是個嗜賭如命的花花公子,欠下了巨額債款,又拿不出錢來還。那些放印子錢的打手就趁著夜色一把火燒了她的家,隻有她從火海裏逃了出來。可高熱的溫度毀了她的容顏和嗓音。
她再不能說話。臉上的圍布下,隻是一團被烈火焦化的皮肉,布置已與皮肉長在一起,如水乳相交,再難分開。
四下聽者無不為之所動。
起初,小停在熏風殿幫肖裕墨打理著白天采來的草藥,但這樣的安靜,顯然,肖裕墨承受不了。
於是,小停又被他差遣到孟子軒的靜澤殿去。孟子軒不愛說話,小停不能說話,這樣的安排再恰當不過。
於是,孟子軒總能在明媚的早上,看見她踮著腳支起架子,在院裏晾曬他純白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