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
<四>
三畫在天界的日子過得很是清閑,除了運氣似乎有點差。
白日裏狻猊元君要去奔赴佛祖愛與正義的懷抱,所以三畫一般選擇出門閑逛,但是似乎每次都會遇到奇怪的事情,比如,上次去蟠桃園的時候一堆青蟲莫名的爬到了身上,雖然她臉色淡定的一隻一隻捏死了,但是還是覺得怪不舒服的。再比如,上上次去天湖遛彎的時候,不知道被誰一腳踹進了湖裏,她撲騰半天才爬起來,最後濕噠噠的回去了。還有,上上上次眾仙聚餐,她不過出去上了個廁所,一回來碗筷、盤子就橫屍地上,她還默默地感歎,天界的風都這麼威武不凡······諸如此類的事情甚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三畫總覺著周圍的仙子們無時無刻不對她散發著殺氣,滿滿的都是惡意啊。鑒於以上原因,她基本上就縮在元君府,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當然,有些麻煩不是躲著就能避開的。
三千情絲,剪不斷,理還亂。
三畫向來是個大大咧咧的人,雖然詢問元君是否整過容被各種無視,但是這依舊無法阻擋她愛美的決心,每日待狻猊元君歸府,三畫都會極為狗腿的奔上前去,端茶遞水、捏肩捶腿這種瑣事做得越來越順暢,等狻猊元君被伺候得龍心大悅,她這才支支吾吾旁敲側擊,試圖詢問出美容大法。
很多天過去後,傳說中的美容大法絲毫沒有套出,倒是三畫的幼年趣事,以及她大姐二哥的幼年趣事,甚至她父王母後當年是如何牽手成功等王族秘史都被交待得幹幹淨淨。
轉眼又是狻猊元君的休沐日,他斜靠在庭院的石椅上,懶懶的翻閱著佛經,看到一半,他眼角微瞥,見三畫忙忙碌碌地照料著她精心種下的藥草,身後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依舊大搖大擺。
暖陽斜照,春花雖爛漫,卻及不上花中之人的微笑。狻猊元君第一次覺得佛經甚是枯燥,難以入眼,藥香卻分外香甜。
三畫以柔軟的姿態一點一點地滲進他的生活,盡管柔軟,卻不容拒絕。
他習慣了庭院中搖曳的秋千架。
習慣了濃濃淡淡的藥香。
習慣了每日匆匆忙忙地趕回家。
習慣了每日早膳時的紅棗粥。
習慣了有人親手接過外套遞上家居服。
習慣了一聲軟糯的“元君大人,你回來了”。
習慣了·······回家時,一室溫暖,佳人側立燈旁。
習慣,似乎已經滲入骨髓,融於血脈。
<五>
當薏苡的葉片轉黃,半夏花謝,桔梗結出蒴果的時候,元君府的寧靜終於被打破了。
起因還是狻猊元君的魅力實在過大。
當年他奔赴佛祖座下的時候,仙子們傷心歸傷心,卻默認了這種微妙的平衡,但是現在保持幾百年的平衡被打破了,還是被一隻肉滾滾、蠢不拉幾的狐狸給破壞的,這叫眾仙子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在這其中,又以王母娘娘跟前的玉仙子最為不甘。
說起來還有這樣一段孽緣。
玉仙子本是元君府內的一朵水仙花,沾染靈氣過多,竟恍恍惚惚的通了靈識,千年來一直默默注視著狻猊元君,故而生起了些女兒心思,機緣巧合下,被王母娘娘看中,收入座下,一直深受寵愛。
但是這還不算什麼,眾仙皆道,數百年前,玉仙子和狻猊元君有過一道婚約,卻不知為何並未落定。
玉仙子麵無表情地踏入元君府,看見昔年一同修煉的大花小花皆被拔了個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藥草,又驚又怒。
“你是誰呀?”三畫疑惑地從藥草田中直起身來,滿手滿臉的都是泥巴。
玉仙子瞧見三畫的狼狽樣,不禁後退一步,皺眉冷聲道:“你可是青丘三帝姬?”
“嗯,算是吧。”三畫略害羞地抹抹臉,暗歎又是一個美人,趕忙上前一步,“叫我三畫就好。”
“我曾經在這兒住過很多年。”玉仙子冷哼一聲,細細打量三畫,“把臉擦幹淨。”
三畫屁顛屁顛地接過美人的手帕,胡亂擦了擦臉。美人就是美人,皺眉都這麼好看。
玉仙子輕瞟了一眼她,嘴角露出不屑:“長得不怎麼樣嘛。就這樣還妄想配得上元君大人,真是可笑!”
三畫收起笑意,垂著眼,抿了抿嘴:“我隻是遵旨而已。”美人還是有很多種的,好的還是壞的,有敵意或是沒敵意,她分得清。
“我在大人身邊呆了一千年,他最是心善。”玉仙子漫不經心地撥了撥紅色豆蔻,“他隻是讓玉帝大人轉達感謝,也不知是誰,一廂情願。”
三畫眯了眯眼,微微一笑:“看出來了,你是挺一廂情願的。”
玉仙子氣急,長袖一揮:“你!哼!”
三畫麵無表情的轉身,語聲清冷:“自古多情空餘恨,大娘,慢走不送。”青丘九尾王族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
玉仙子捂著臉,哭哭啼啼的跑出門外。
三畫啃著指甲,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嬌弱原配找上門,惡毒小三將人趕跑”的爛俗戲碼。很好,她要揚名立萬了······
是夜,月朗風疏星微懸,燈下草蟲鳴。
晚膳時,狻猊元君擱下碗筷,擦了擦嘴,淡淡地問道:“聽說,今天玉仙子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