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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涼色,斑駁地印在了庭院裏那棵瘦瘦小小的樹上。稀疏的葉子掛在枝幹上,在風中蕭瑟地發出聲響。
忽地一陣風起,一抹雪白跳入了眼眶。那雪白跳落地躥上了?樹枝。樹枝頓時晃了幾下,吱呀過後,歸於寂靜。“缺月?”一個緩緩而起的聲響劃過,那雪白一團的東西應聲縮了縮,不做聲。
“回來了?”那個聲音又傳來,還伴隨著一陣陣地撩水聲。
那雪白側起了小巧的耳朵,細細聽了幾下。它長著一雙暗灰色的眼眸,隨著雪白的身體的旋轉,漸漸變暗、變深。
見沒有回應,便哼了幾聲。隨即,響起了幾聲嘶啞的聲響,似貓非貓,似狗非狗。
它端坐在了枝頭,鼻翼揚起,朝著一扇斜斜支起的小窗又叫了幾聲。
“好了,回來吧!”像是聽出了它的“悔意”,那聲音又答道。
那雪球一聽,立馬躥著向那扇小窗躍去。短短的小腿晃蕩,在已經彎彎的枝條上一借力,一個美麗的拋物線般滑了出去。
碰地一聲,它趴在地上,蠕動著身軀一點點地挪向偌大的房間裏,唯一的一架屏風。夜幕未降,這透著寒氣的房間裏一點如豆的燈光。“知道錯了?”那聲音複又響起,清清楚楚地從屏風後傳來。
燈盞昏黃下,一個纖細的身影躍然,隔著一層薄薄的屏風。那身姿大半掩在了高高的木桶後麵,似乎正在穿衣。
看了許久,見主人無意懲罰自己,那雪球頓時安心了。它踮起了足上的肉墊,正準備開溜。
叮——一聲細微的響聲,穿過了它的耳膜。它拈起的腳步一下子頓了頓,耳朵豎起,聽了聽。沒有聲響。便又提起了腳尖。忽地心中一聲警覺,雪球似地身體一下子展現出了驚人的彈力,一個縱身躍起了老高。可是還是慢了一步,寒寒的東西打著旋兒從雪白的皮毛上擦過。
它隻感到了毛上一涼,所及之處白毛細碎。吃痛一聲,身子立刻掉了下來。它灰色的眼眸深深地埋下,發出一聲低嚎。蜷起了身體,舔舐起了自己被削掉的毛。
“又想,去哪裏?”那聲音的主人終於不疾不徐地自屏風後出來。聲音溫潤卻另含著寒氣。
昏黃的光下,一個素衣的少年斜倚著屏風一頭,散落著漆黑如墨的發絲,發絲的尖上還猶帶著水珠,不一會兒肩頭就濕了一大片。他揚起帶著水澤的笑臉,尖尖的下頜處粘起幾縷漆發。
精致如玉雕的五官上,笑靨似繁華一夜的喧囂。“嗬嗬。”一眼看到一團子的雪白蜷縮在了地上,瑟瑟發抖的樣子。少年不禁笑出了聲音。
走到它身旁,緩緩彎下腰,撿起了一旁躺在了它不遠處的一枚銅錢。忽地回頭一望,果然。那一雙肉爪下,一雙小小的暗灰色的眼睛瞪得渾圓,見我望見了它,立馬埋下了腦袋。“這麼喜歡裝死?”少年唇角含笑,手上卻是絲毫不留情地將它肉嘟嘟得身體抓起,懸在了半空中。
“缺月?”少年喊道。
缺月終於停止下自己短小肉腿的撲騰,一副認命的樣子,耳朵塌了下來。“好了?”少年拈了拈它的耳朵。缺月哼了聲,算是答應了。
少年這才將它放了下來,手順勢一翻。缺月在地上打了個滾,雖然隻是一瞬,可是少年仍舊看到了它腹部的焦黃。
“被燒到了?”少年笑得眉梢翹起,口上幸災樂禍地說道,“真是沒有用呢!”缺月像是反駁似地,哼了幾聲。
少年傾聽後,笑了:“這就是你的成果?”說罷,還搖了搖缺月的肚子。“被那隻狗追了三條街,又……”缺月扒拉下自己的耳朵,趴在地上,表示不聽。
“好了。”少年收起了笑容,淡然道。“說正事吧。”
像是聽懂了少年的話,缺月開始哼了起來,高高低低地嘶叫起來。
少年麵色不變地“聽”完了缺月的話,道:“那麼你是說,那個明月早就已經死了?”
“哦,我知道了。”少年大手一揮,袍子揚起,他趿這鞋子走了出去。缺月如獲大赦地竄了出去,跟在了少年的身後。
少年自回廊的架子上取了件衣服,搭在了肩上。身子一轉,推開了已經好久沒有推開的那扇門。奇怪的是,雖然好久沒有進去了,但房間裏的陳設依舊幹淨整潔,連一絲的灰塵也沒有。
其實,所謂的陳設隻有兩件。一個是搭在地上的檀香木的架子,還有就是那一件如火似血的嫁衣,細細的流蘇綴著,華美的裙裾展開,鋪陳在偌大的空間裏。
少年上前挑起了衣角,淡淡地撫摸。
“那麼,穿上這件嫁衣的……”,少年的話語頓了頓,“又會是誰呢?”說完,眼角彎彎,仍舊笑著,卻帶著一抹凜冽。